左丞相咳嗽了一聲,終於開口了,可這一次沒有長篇大論,隻是淡淡一句:“辱人者,人恒辱之。老夫與諸君都記下今日之事。”隨即他換上笑臉,招呼酒菜再不提今天發生過的窩囊事了。大好節宴,菜色精致酒饌豐富,但氣氛又怎麼能再熱烈,喝悶酒的時候二傻偷偷跟宋陽說:應該把劉六劉八劉三十一它們全都帶來……
沒了興致,酒宴沒持續多久,大概填飽了肚子後眾人就此散去,宋陽沒回自己房間,而是找二傻要來地圖,仔細研究了一陣,看著半截忽然“咳”了一聲,笑著伸手一拍自己的腦袋。
之前他看了二傻勾勒的驛館、皇宮路線,心中冒出了個想法,此刻正細心盤算著,突地想起二傻畫的地圖未必就準確,這幅圖要是亂畫的……不過找到館吏一核實,這幅地圖居然真的大差不差,堪用。
而後又單獨去找到阿伊果,和她低低耳語,嘀咕了一陣,阿伊果麵色興奮,頻頻點頭。
接下來,宋陽出門而起,去了回鶻驛館。
回鶻王子之前不知經曆了什麼,身負刀創被賣到了紅城做奴隸,澇疫事後從南理趕到燕國,與本國使節彙合,隻能算“中途加入”,是以身份雖然尊貴,卻不是使團的主官,今天的燕宮節宴他嫌拘束,沒去出席,隻是讓使團中的主要官員去了,也不算太失禮。
亮出手鐲,一路暢通直接被帶到回鶻王子跟前,對方看樣子喝了不少酒,臉紅撲撲地,見宋陽來了道:“我正準備出門,你來得正好,走走走,帶你一起去,有什麼事都到無關風月坊去說。”
說著,伸出毛茸茸的大手猛拍宋陽肩膀:“來了睛城,不能不去那座坊子,我請客!”
宋陽心裏琢磨著怎麼都是這個調調,搖頭笑了笑:“外傷好了,但王駕身體尚需條理,喝些酒無妨,色欲之事最好先不要碰。”跟著,宋陽隨口說出幾個病症之兆,又取來紙筆,飛快寫了一道方子:“調養身體,一個月後便告無妨。”
回鶻兒何嚐不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對勁,右胸的刀創基本痊愈了,不過力氣和精神都大不如往常,也請大夫看過,可是連個大概的說法都沒有,最後都歸於“傷後體虛加水土不服”。要知道他身體裏的毛病歸根結底還是由澇疫而來,普通的大夫別說醫治,連病因都找不到。
胡大人的情形也和回鶻兒相似,但左丞相不是武夫,力氣衰弱些並無大礙,就是咳嗽得比原來痛苦了些,因尤太醫的屍身之事,宋陽對他難免有些反感,沒出手幫他治病;至於施蕭曉,在城郊時他服食過宋陽用人血調和的“解藥”,全然沒事。
這後遺症的影響,其實也不用非得行針用藥,隻要安心休養,過個一兩年就會自然消除,可回鶻是刀馬之國,自古就封強者為尊,薩默爾汗以勇武著稱,合了民意民心,這才能在威望上壓過幾個兄弟一頭,現在力氣小了,他心裏如何不急,聽宋陽說的病症全都中了,臉上泛出喜色,伸手抓過藥方:“當真有效?”
“若非有效,我又何必把這事說出來。”
薩默爾汗笑了:“賞賜還沒給,居然又欠下了新人情……”
不等對方說完,宋陽就認真開口:“王駕不用提賞賜了,小人隻有一事相求,盼你成全!”說著,把手鐲遞還給薩默爾汗。
交回手鐲,就是示意“賞賜即可”,回鶻兒重諾,大方點頭:“你說!”
最初時,宋陽本想請薩默爾漢在任小捕的和親事上幫忙,或者回絕婚約或者點選別的南理公主,總之不娶任小捕怎麼都成,可現在他改了主意。
任小捕的事情他早有安排,若以“自由”而論,還是新涼更保險些,否則這一次就算逃過了回鶻和親,誰又能保她不會和親犬戎、或者被皇帝指婚哪家尚書之子……宋陽認真開口:“求王子打吐蕃狗子。”
薩默爾汗嚇了一跳,差點把剛接到手裏的手鐲給他扔回去,瞪眼道:“兩國開戰其同兒戲。”
“不是興兵開戰,打他們使節就好!王駕從紅城來,當知南理、燕國邊關戰事,交惡之下,燕人以節宴羞辱南理,固然可恨但畢竟事出有因,換了是我,怕是做的比燕帝更小氣!”宋陽沉著臉色,聲音緩慢:“而最無恥的,當屬吐蕃使節。”
說著,宋陽翻出那張地圖,指著某處:“在這裏打。”
今天在南理驛館中發生的事情回鶻人大都知道,不用解釋太多。
而宋陽要說的還沒完,他所求,不止打架那麼簡單。
離開回鶻驛館的時候,宋陽手中多了個包袱,鼓鼓囊囊,裏麵裝著一身回鶻人的袍子。他並未回自己住處,一路走出長街,直奔無關風月坊、漏霜樓,還好,那個叫做葉非非的少女侍立樓前,這便說明宋陽可以去找李明璣……見到正主,簡單說過此行之意,李明璣皺起雙眉:“這麼急,如何調運人手?”
宋陽搖頭,直言:“我不管!”說完,停頓了片刻,又加重語氣:“今天晚上亂子不小,是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