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良久,蘇杭終於收聲,這一場宣泄,也把憋悶在心裏不知多久的委屈、多少的鬱鬱盡數宣泄一空,再起身的時候,蘇杭收拾了心情,神情輕鬆了許多,對著宋陽笑了笑,帶他重返“客廳”,把他按在看上去舒適異常、其實卻硬邦邦的沙發上:“喝東西?喝什麼?咖啡、紅茶……”
飲料也和那些家具、電器一樣,全都是燕國的手藝,顏色看上去差不多、味道隻有一丁點的相近,靠著各種香料勾兌出來的,宋陽嚐過之後直皺眉頭,蘇杭當然知道這些西貝貨的味道不怎麼樣:“本來有希望請你喝熱巧克力的,貨真價實的巧克力,可惜,這趟出海沒能找到,白跑一趟。”
說著,她蹙起眉心,一副懊惱的樣子。
宋陽愣了下,望向蘇杭:“我知道你出海……你是為了找巧克力?”
蘇杭理所當然地點頭:“當然,要不出海做什麼?曬都曬死了!”
仔細看看,蘇杭的膚色的確被曬得黑黝黝的。而見到宋陽在留意自己的膚色,蘇杭趕忙向後挪了挪、坐進燭火的陰影中,不許他看得太清楚,同時出聲辯解:“都是在海上吹的、曬的,以前要白皙得多。”
宋陽哈哈一笑:“現在也很好。”
蘇杭撇了下嘴角,跟著輕聲問宋陽:“你說……這個世界裏,有非洲麼?”沒有非洲就沒有巧克力,少女的大航海之夢,就是為了找到一片可可樹林?
宋陽搖了搖頭:“不知道,海那邊有什麼我都無所謂的。”
蘇杭沉默了片刻,轉眼又開心了起來,從陰影中探身回來,明亮的眸子緊盯宋陽:“說說吧,你們……咱們組織裏到底有多少人?”
一邊問著,俏臉上的笑容綻放,滿滿地憧憬與期待。
宋陽被她問蒙了:“什麼組織?”
蘇杭笑,似乎覺得他在裝模作樣:“穿越組織啊!是不是你們好多人,也在找別人?你就是專程來找我的……不然怎麼會那麼巧,你會到我家來……”蘇杭越說越興奮,幾乎馬上就要跳起來跟宋陽一起去找“組織”,但是在看到對方的表情後,她的眸子漸漸黯淡、聲音漸漸低沉。
“就是這麼巧。”宋陽長長呼出一口悶氣:“來之前我也沒想到會、會進一座遊樂場。”
“隻有你一個?”蘇杭掃去黯然,振作了些:“已經是老天保佑,有一個總比一個都沒有強。”
說到這裏,蘇杭又想起一件事,突然轉過話鋒:“這麼說……你真是來殺我的?”
宋陽沒隱瞞,點了點頭,不料蘇杭哈地一聲笑了起來,一如初見時那股興奮勁,不知是不是乍見“同類”,讓蘇杭的情緒激烈起伏,反正宋陽是被她這股瘋勁給弄懵了:“殺你啊,怎麼還這麼高興?”
蘇杭混不在意,隻是笑著應道:“這裏讓我開心的事情太少了,突然有個殺手找上門來,也算有趣。還有,你信不信,我是這世上最不怕死的人!”
說完,她微微停頓了下,又繼續道:“你說……要是我再死一次,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與他不同的,蘇杭從未融入過這個世界,她執拗地去還原腦海中那個天地,而此生所有的一切,在她眼裏統統不重要,除了與前生有關的種種、比如巧克力,其他事情都引不起她任何興趣。
對上一段回憶的深刻眷戀,讓她這一世永遠都開心不起來。
五歲時她一頭跳進京郊大洪湖,不是自殺,就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把這座一眼望不到邊的大湖遊個對穿;九歲時她騎上一匹烈馬,一雙小手死死抓住馬耳朵,任其帶著自己發瘋亂闖;十三歲時下藥迷倒了出嫁的二姐,偷偷鑽進花轎去過新娘子的癮,在拜天地的時候突然掀掉蓋頭震驚四座……在蘇杭的心裏,前生才是她真實的生命,而今世不過是一場怪夢。
既然是夢,又何妨撒野。
隻要是能夠稍稍給自己帶來一點快樂、一點刺激的事情,她都會去做,生死不吝,後果不吝。
死有輕重之分,但無論鴻毛還是泰山,總會還有些分量。蘇杭卻可以什麼都不為就去死……死了,就能回去麼?不可能有答案的問題。沒有答案,就存了些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