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關風月坊,坐落大燕國都鄒城,雖然喚作“無關風月”,卻是鄒城、燕國甚至整座中土上最最出名的風月之處。坊內三十三座紅閣,攬盡天下樓台,從西南竹樓到江南繡閣再到塞北皮帳,甚至番邦的尖頂房子,應有盡有。
“無關風月坊雕刻天下,每一處紅閣,都聚斂一處秀色,竹樓上的苗女潑辣豪爽、皮帳中的蠻女醉臥長裘,那座尖頂房子裏,則是一群喜歡跳轉圈舞蹈的番邦婆娘,金發碧眼,皮膚白得刺眼睛,不過這些女子腋下都帶著股怪味……”顧昭君口中滔滔不絕,帶著宋陽步入坊中。
坊中街道出奇整潔,大街周圍布置精雅,宋陽是外行但不難看得出,此間每一花每一木都經過精心設置、修剪,樹上或裹潤紅紙,或懸挑彩燈,暈出幾分迷離,街道兩旁建築各有風情,每走十步便會換過一副風情。
正值華燈初上,四方賓客聚攏而至,一番熱鬧景象。不同宋陽想象的那樣,街上沒有鶯鶯燕燕打俏迎送。至多在樓閣前靜立一位美貌少女,也不會去主動打擾行人,你若望向她,她就會還你一個甜甜笑容,柔柔斂衽,送上一“公子萬福”。
顧昭君目光得意:“無關風月坊名動四方,樓中的諸位花魁,名氣比起宗師名宿、國中猛將還要更大一些,這裏早都變成睛城中的金窩銀窟,坊中的買賣家也遠不止勾欄一項,文玩、珠玉、字畫、京瓷……諸般風雅,此間登極。”
宋陽點點頭,舉目四顧時隨口道:“對這裏你了解得很啊。”
顧昭君沉默了下,這才開口:“以前不是和你說過麼,我兒時想著……”宋陽點頭,接道:“妓館、賭坊,都要大的!”
“不錯,都要大啊。”顧昭君的笑聲有些古怪:“後來做了家主,忙得不可開交,可小時候的荒唐念頭,卻無論如何也抹不掉。”
宋陽聽出了他的意思,停下腳步愕然笑道:“這座坊子該不會姓顧吧?”
“若非姓顧,天下哪座勾欄會有如此勝景?”顧昭君的聲音不大,但那份豪氣都快溢出來了,可接下來他一聳消瘦肩膀:“不過它現在改姓了,被人奪了去,紅樓中所有人都遭清洗,統統被替換掉了。”
說著,顧昭君一轉下頜,指向街邊一處小樓:“去那裏坐坐。”帶宋陽走了過去。
小樓黑磚鐵瓦,比起別家花樓,少了軟紅之意,多出一份蕭殺,不似勾欄倒更像座“軍戍守”,門前有侍立的美貌少女,但未著紅妝便裝素麵,臉上也沒有丁點的笑意,冷眼看著麵前的熱鬧大街,仿佛這裏的一切都和她沒有半點關係。
顧昭君顯然是熟客,走到少女跟前笑道:“小葉子,快去通傳李大家,老熟人來了。”
少女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先生自重,民女姓葉,名非非,不是什麼小葉子老葉子。”說完,轉身走進小樓去通報。
宋陽還道這裏不是那種地方,可等候的空子裏,身邊進進出出好幾夥客人,口中還在說笑議論著樓裏姑娘,宋陽這才詫異起來,問身邊老顧:“就這服務態度?”
“剛和你說過,這裏一樓一番景致,沒有份特色休想在坊中立足,這座漏霜閣裏,姑娘不比別家漂亮,酒菜不比別家可口,憑什麼會有生意?”顧昭君怡然自得:“憑得就是,此間女子冷豔如霜,卻又恰到好處,既讓人覺得難以靠近,又勾得你心癢難撓。”
宋陽笑:“你我之間還真有一個心癢難撓的。”
說笑間,叫做葉菲菲的迎門少女有轉回來,帶著他們兩個直接上到二樓一間雅閣,一位三十上下的紅衣美婦正坐在正位上,見兩人進門也不起身,微微皺起眉,望向顧昭君:“就是他?”
顧昭君咳了一聲:“什麼他不他,好歹也是你家少主吧?”說完,轉頭又對宋陽笑道:“這位李大家,這間樓子老板,當年的頂頭上司就是你爹。”
對麵前的付黨,宋陽倒不覺得太意外,顧昭君是什麼人,哪會專門跑來帶自己去逛煙花柳巷,此際又身在燕都,帶他來見一見付黨的“聯絡人”,再正常不過。
紅衣美婦不再理會顧昭君,轉目望向宋陽:“李明璣十三歲開始投效付丞相,他在時以士相待於我,若有差遣明璣赴湯蹈火,但見他時,一不用起身迎送、二不用恭謹措辭,今後待你也當如此,若不滿,不妨轉身請走。”
付黨不像想象中那樣,一見付老四納頭便拜……阿伊果在前,李明璣在後,即便確認了宋陽的身份,她們也還是在觀望。若此子堪用、有擔當,才會有後話,如果不是那塊材料,至多也就念在以前的情分上,小小地去幫一把,以後大家還是各過個的日子吧。
李明璣一番開場白說完,顧昭君就先哈哈大笑起來:“別說,就李大家這脾氣,開這座樓子當真合適。”說著也不用招呼,自己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有沒有茶水,口渴得緊,需得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