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渾儀監的隊伍趕到近前,車門一開,任小捕俏生生地跳下來,毫不顧忌公主的身段,對著左丞相施禮:“筱拂見過胡叔叔。”
滿朝皆知,左丞主張親吐蕃,與負責西線衛戍的紅波府素有不和,不過暗地裏再如何勾心鬥角,表麵上的和氣總不會變的。
官道偶遇,任小捕隻以晚輩禮節相見,繼續笑著說道:“請您的隊伍閃出條縫,容我們鑽過去就是了,哪有讓您停靠的道理。要是我爹知道了,非罵我不可,”
“咦,我家的筱拂什麼時候學會客氣了?”左丞相老臉上盡是慈愛,好像麵前的不是公主、好像自己不是丞相、更仿佛左丞相與鎮西王是從小穿著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兄弟。一邊笑著,胡大人又開口問道:“是什麼重大公務,要讓公主殿下親自去辦?”
“去紅城主持夏祈。”每逢相應時節,渾儀監都會辦一場天地祭拜祈求國運,具體地點年年不同,要靠事先推算。紅城位於南理北方,也是出關去往大燕的必經之地。
自紅城再向北七十裏,就是南理重鎮折橋關、百多年裏拒封大燕鐵騎的最前線。
任小捕聲音清脆,繼續道:“渾儀監人手太少,每到立節前後都忙不過來,再上朝的時候,胡叔叔得幫我張羅這件事,請萬歲給我們多撥些銀子、多派些人。”
渾儀監人手再少也輪不到公主出差,她這次主動請纓要去紅城,心裏那隻小算盤劈啪打出的,也不外八個字:紅城再聚,送君赴燕。
又寒暄了幾句,任小捕最後道:“不敢再耽擱了,要立夏前趕到紅城,不過夏祈之後就沒什麼事情了,那時胡叔叔也該到了,我再去給您老請安。”
胡大人點頭:“巧的很,老夫在紅城也有件公務要辦,耽擱上一兩天也無所謂。”
公主揮手告別等車遠去。自始至終她也沒去看宋陽一眼,倒是跟在馬車旁的秦錐和幾個紅波衛,對著宋陽含笑點頭。秦錐是公主親衛,任小捕去哪他就去哪,不過這趟是渾儀監的差事,與紅波府無關,他也沒穿鮮豔紅甲,隻是普通武士打扮。
使團行路,沿途大小驛站接應,不用攜帶輜重更不用擔心補給,隊伍的氣氛輕鬆但腳程不慢,四月初一時,宋陽一行人抵達紅城。兩天後立夏,任小捕正為準備“夏祈”忙得焦頭爛額,暫時抽不出時間見麵,特意派秦錐過來,請胡大人稍等,待夏祈過後再見麵。
春末夏初,南理氣候已經炎熱起來,尤其這兩天,天上壓住了一塊巨大雨雲,始終陰霾卻隱忍不發,可想而知,老天爺正醞釀著一場淋漓大雨。空氣窒悶濕熱,讓人難受異常。
胡大人帶隊在入駐驛館,並未安閑等待,稍事休息後就召集九位奇士和大小官員離開住處,向著紅城中心走去。
向北不遠就是南理北關,與大燕接壤,但那裏屯兵積械,往來商隊從不會多做停留,而是通關後再行幾十裏路,把紅城當做了第一個行商集散之處。由此紅城的街麵上著實熱鬧,從大燕運過來的貨物隨處可見,胡大人興致極好,帶著眾人停停走走,偶爾也會買些新鮮玩意。
宋陽明白,胡大人就算有一份逛街的閑情逸致,也犯不著把奇士們都帶在身邊,此行肯定是有事情要做,不過對方不說他也沒興趣多問,跟在隊伍裏走馬觀花,和二傻、蕭琪等人一路說笑著,指摘著臨街鋪子裏各色燕國貨品。
眾人走了大半個時辰,胡大人帶著眾人來到一座破舊失修的小廟前。
這裏正處城中心最最繁華的大街,周邊商鋪林立,往來行人熙攘,用宋陽前生的話來講這條街就是紅城“黃金地標”,一座沒有香火、沒有信徒、甚至連匾額都沒有的小廟居然能屹立在此、沒被收去該做商鋪,也算稀奇了。
胡大人停住腳步,對著宋陽等人笑道:“老夫知道,諸位心裏一直有個疑惑。南理一品奇人共十席,至今隻九席落定,最後那個奇人究竟在哪裏?就在此間。”
跟著,胡大人整理下衣衫,換上恭敬神情,對著小廟揚聲喊道:“胡程孝求見無豔大師。”
當朝左丞相,屈尊降貴親自來訪,不以身份敘禮直接自稱姓名,足見廟中人的分量如何了……不片刻的功夫,眾人麵前那扇破敗大門吱呀呀地打開,一個僧人走了出來。
和尚年輕得很,二十五六的樣子,身材修長步履輕健,一襲白色僧衣纖塵不染,隨清風微微擺動,卓立於門前時,宋陽、南榮等人恍惚裏覺得,身邊這條逐金求利的繁華大街都仿佛隨他現身而輕輕一靜。
刹那清寧。
最讓訪客們吃驚的,不是這位高僧的年輕、氣度,而是長相……眉若新月,眸如秋水,鼻若懸膽,精致到無以複加,卻與英俊無關,隻能用“美”來形容。
一個氣度飄逸、麵貌奇美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