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城,又稱“睛城”,取畫龍點睛之意,中土升龍此處為睛,天下最最鮮活、靈秀之城。
景泰皇帝登基二十二年,對外五次主動宣戰,兩次禦駕親征,對內更不用說,著實做出過不少大事,但他最最得意的,是他辦過的一場論學。
四年前,以皇家之名,朝廷廣邀國內飽學之士於鄒城講論天人之道,激辯數日最終一人舌壓群賢……重要的並非這個人是誰,而是他口中的道理,“上上說”:燕上上,燕人上上,當主四方,他族輕賤,從而役,否則殺。
論學之後“上上說”著述成冊,且輔以無數旁論,曆數蠻夷與別族之害、之輕賤,朝廷花費龐浩精力將其推廣四方,先是翰林、鄉學、讀書人,再而平民百姓,四年中時時不輟,是所有朝臣手上最大政務,即便景泰拔出付家、引得朝野震蕩時,“上上說”的推廣也不曾稍有耽擱。
鼓動的是民心,挑撥的狂妄。
這件事做到現在,總算初見成效,燕人前所未有地排外。仇恨了、輕蔑了,自然便有了戰意……辛苦幾年,總算挑起了些“民意”,而五國一品之擂,本來就是一場“火上澆油”的好戲,對奪魁景泰有十足把握。
隻有南理,忽然出了個“歪門邪道”,來的不是武士,打贏不光彩,任由他們展示南理強處,對燕人正層層高漲的“上上”之狂無疑又是猛挫。景泰翻起眼皮,望向大臣:“依你看,怎麼辦?”
大臣從容回應:“不難。相馬、馴獸這些門道,還是從我們這裏傳到南理的,他們不過是學生,大燕才是祖宗,找人把他們比下去就是了,這件事我立刻會去辦。”
景泰卻搖了搖頭:“豐隆弄來個雜耍班子,我就要跟著也弄一個?沒這個道理。”說著,他忽然笑了起來:“打一仗吧,省心的很。”
大臣一愣:“臣愚鈍……”
景泰昨晚夜禦三女、沒怎麼睡覺,此刻略顯倦怠,打了個哈欠,聲音有些走樣:“端午之前揮師南下,不用鬧得太大,打下豐隆兩個城關、拿他南理幾萬首級就足夠了。有這一仗墊底,什麼話都不用說了。一品擂時,大大方方地讓南理的雜耍班子登台獻藝便是。”
南理相馬厲害?大燕打了勝仗。
南理馴獸高明?大燕打了勝仗。
南理冶鐵了得、木工精細?大燕打了勝仗。
就算南理遍地神仙,個個活佛,可大燕打了勝仗!
隻要在端午前打一個勝仗,南理的奇士使團就真的成雜耍班子了,任由他們上台去演、去耍好了,本領越大,從鄒城百姓那裏換來的嘲笑就越多。要是真那麼強,又怎會擋不住燕國鐵蹄呢?
皇帝駕前不容放肆,可那位大臣還是倒抽了一口冷氣,隨即咕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急促:“陛下,打不得。”
刀兵之事,不是說動就能動的,中土諸國彼此製衡,南理雖弱但也是維持這份平衡的一份子,燕重兵南下,西、北兩國多半會趁虛而動,最遠處的回鶻也未必就老實看著,牽一線而亂全局,屆時究竟會是個什麼樣的局麵誰也不敢說,但燕國陷入三麵重壓的可能性很高。
景泰早就知道他會有此一跪,擺著手笑道:“起來起來,你的意思朕明白。剛剛就說過了,不用鬧得太大。朕不是要亡了南理,隻是打豐隆幾下子,抽他個耳光。南線本部入戰綽綽有餘。不用從西、北調兵,更不等吐蕃、犬戎反應……等他們明白過來,我大軍早已班師回朝了。”
對皇帝的如意算盤,大臣毫不客氣:“最近幾年燕與南理並無大戰,但邊關上的小爭鬥不斷,南理在折橋關、紅城沿線屯紮重兵,衛戍森嚴,想要一舉突破不是件容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