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剪月(一)
十年後
金國。會寧
:“佑夕,你看,夏日就要來到,紫籬花又開遍了整座山頭,你喜歡嗎?”完顏亮站在漫山遍野幽香纏繞的紫籬花海中,看著刻有裴滿佑夕的墓碑,一站便是一天。夕陽漸落,完顏亮挺拔健闊的身影,像凝固的剪影印在佑夕的墓碑上:“十年,佑夕,你離開我整整十年了。”
山腳下一個輕紗遮麵的女子,一動不動的望著山頭的完顏亮。十年,她等這個男人忘記裴滿佑夕,整整等了十年,可他沒有忘,裴滿佑夕在他的心中一年比一年深刻。女子看著夕陽下,那個身著戎裝高大的身影,喃喃的問,我究竟要怎樣做,才能讓你忘了她?才能讓你不痛?
當月亮和太陽同時出現在天空時,完顏亮終於走下山,他看著一直等他的女子說:“格佳,我們回去罷。”
格佳微微點頭,此時完顏亮已走遠,格佳摘下麵紗,她的臉上有一道很淺的疤痕,若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格佳遙遙的看著佑夕的墓碑,輕聲說:“你已經印在他心裏,也印在我臉上,但你放心,我會讓他忘記你,一定會。”
此刻,已成為大金皇帝的完顏亶,正看著已快沒入山後的夕陽。十年前,宗王府的兩個養女,唐括須莫、裴滿佑夕,因去山懸崖玩無故失蹤。一個月後,宗王的侍衛奎音在山腳找到兩具已腐爛的屍體,從年齡和服飾被認定是宗王的兩個養女無疑。
完顏亶永遠不會忘記那天,太陽刺眼的光芒囂張的照耀著大地。他悄悄來到宗王府,隻見一大一小兩具厚重的棺木。唐括族人領走了大的那具,而完顏亮嚎啕大哭著撲在小的棺木上,誰也不讓動。那一刻,完顏亶甚至有些羨慕完顏亮,至少,他可以為她哭。而自己,除了默默站在一個隱蔽的角落,其餘的什麼也不能做。
佑夕,你走了,我的暗夜再無光亮……
南宋。臨安
那夜雲淡風輕,月光如紗,湖水似鏡,蟲鳴聲聲相伴,獨天地之廣袤。
秦府上下張燈結彩,煙花更是映紅天際。秦老爺是京城的大人物,又逢獨子迎親,臨安城中但凡有頭有臉的人都去道賀,一派金牆玉瓦的景象,好不熱鬧。
曆來新郎新娘對拜後,新娘便被送入洞房,不能見客。可秦老爺今兒高興,非叫丫鬟把新娘請出來,讓她和新郎給賓客們敬杯酒。
新娘子雖紅紗遮麵,可僅看眉眼和身段,有誰不讚真是好一位俏嬌娘。再和上英俊儒雅的新郎,堂中賀聲四起,直歎這金玉良緣實乃天作之合,不是人人有福氣能得。
這番熱鬧的景象,印著紅燭,耀著高堂,本應延續至深夜,不想卻從府外闖入一個不速之客。此人麵容俊朗,玉冠錦衣,乍看不過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世家公子。可他眼神清冷、不屑,環視竊竊私語的眾人後,手指向新娘:“你們知道嗎,她不叫唐佑夕,她的本名叫裴滿佑夕,她是一個女真人。”
屋內突然安靜的能聽見一根針掉地的聲音,眾人麵麵相覷,卻又在下一瞬炸開了鍋。
:“不可能,新娘怎麼會是女真人!?”
:“女真人滅了我們北宋,是我們南宋子民生生世世的仇人!”
:“你誣陷新娘,也就是誣陷秦府,你說,你到底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
:“嗬嗬嗬嗬……”那男子笑起來,笑聲中含著悲,含著傷,更含著恨,他看著新娘:“裴滿佑夕,你自己告訴他們,你到底是宋人還是女真人。”
新娘揭下麵紗,容顏如花,眼神如潭。她輕走兩步上前,頭頂的鳳冠搖曳如殘燭,她看著男子,思緒飄過好遠。遠到他們還是稚齡孩童,遠到綠樹常青、花開不敗,他背著她走過石橋,踏過小溪。她看著他,眼神淡然,又或坦然:“是,我是女真人,我姓裴滿,出生在金國的北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