旃鳳開元元年十二月十五,雪。
天,越來越冷,氣息越來越惡劣,戰局越來越嚴峻。
我站在高高的城樓上,望著窗外那紛紛零落的雪花,無比思念著困守在對岸平豐城裏的不離。
快兩月了,北滄東境上戰事遠沒有結束,東瓴國內諸侯聯盟來犯,領頭的是清王金暤,幾個金暤的餘黨,聞風而起,大有扶清王而起的勢頭。南詔帝王落井下石,撕毀休戰合約,支持清王奪權,靖北王燕北站在清王陣營之內,出資出力——這幾路人馬攪著北滄是寥無寧日。
我心無比氣憤,惱著這些人王侯權貴,一個個居心叵測,欲削弱北滄的政權,以鞏固自己的根基,顧的隻是個人的利益,便著將卒的性命當兒戲。
一個月前,東子帶領的八萬人馬助北滄嚴守西南關,詔帝為逼旃鳳自衛,在西線增派兵馬,對我旃鳳放出警告:若敢助北滄,南詔便對旃鳳用兵。
我與不離夫妻一體,怎可能坐事不理,於是,南詔與旃鳳終於開戰,領兵作戰的是五虎之後的柏沰。
才相聚,又分離,而且還隔著連天的烽火。他遠在千裏之外,我在京中主持大局,即便有飛鴿傳信,得到最新的音訊,總已是數日之後。
金晟離開時,萬般不舍,然形勢迫人,他不得不回去回去主持日益複雜的局勢,這是他作為一個帝王的責任,而我,也有我必須承擔的擔子。
本以為不需要多久就可以重聚,誰能想到一眨眼日子匆匆而去,總不見天下寧和之期。
他初離時,每日必有信來,盡述念想之情,或靜述戰況形勢,漸漸的,隨著戰事的吃緊,來信筆跡匆匆之餘,也越來越簡短,直到這幾天,已很難再收到他的消息。
十天前,我收到戰報,有人於暗中劫走了留守於康城的君熙,金賢帶人去救,莽撞的中了埋伏,不離聞訊,帶人來救,深入險地,被幾處敵軍孤立於平豐府。
原本不該發生這樣的情況,是東南侯韓千元以勤王之名,帶了人馬,炸了廣河橋,攔住援軍,扣住糧草,挾勢而逼,迫金晟立其妹妹韓千樺為皇後,否則,就坐山觀虎鬥,任由金晟自北地帶上的兵馬被敵軍個個攻破。
金晟沒有答應,在平豐府甫家的幫助下死守平豐城,正等待太皇上調兵解圍。
韓千元大怒,令人自康城偷出仍在昏迷的妹妹韓千樺,隨後集結十萬之眾倒戈相向。
同一時間,北部出現動亂,漢倫部落內有人欲奪權,興兵生事,玲瓏的父汗被人暗算,昏迷不醒,整個部落四分五裂,那些不受族長掌控的首領,肆虐於北滄和旃鳳的邊境。
南詔詔關、天門關的士兵因不滿朝廷的稅賦繁多,多個郡城皆擁護北滄仁政薄賦,起兵對抗,竭力支持北滄新皇當政。
於是,天下終於大亂。
得到金晟被困危急的消息後,我抽調五萬精兵馬瘋了似的往平豐府而來,沿途看到的是一片陰沉死沉——年關在際,大家都想過一個安生年,誰願意擔驚受怕的在刀光劍影裏偷生苟且,然,烽火一起,誰還能有那個興致痛痛快快的鬧新春,百姓們皆憂心如焚。
抵達北滄,發現情況比想像中嚴重的多,東瓴和南詔四十幾萬聯軍重重圍困平豐城,他們這是想將金晟徹底除掉——北滄方麵,城裏的八萬人馬出不來,城外剛剛聚集的二十萬援軍攻不進去,並且還有大量的敵方兵馬如蒼蠅一般往這裏盯過來,看那情況,分明已到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境地。
已經有十來天沒有收到金晟的消息了,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起來,他們堅守在城中這麼多天,平豐府雖然富庶,然要供給幾萬兵卒的衣糧,總歸還是一件困難的事,更何況城中糧草還曾被人燒毀過。
剛剛聽報,說平豐附近,屍骨已經堆積如山。各地另有慘況不斷傳來:氣驟冷,逃難的百姓凍死餓死,不計其數。
這樣的情況不光出現在北滄,南詔、東瓴,乃至旃鳳皆有這樣的奏報傳來。
古來征戰,最苦的莫過於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多少鮮活成白骨。
我聽聞了這些,憂心忡忡,這天下寧和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來?
放眼望去,冰天雪地,一片白茫茫,嗬出的白氣一下凝結成霜,我穿著厚厚的襖衣都不能抵禦了寒氣,那些吃不飽,穿不暖的百姓,那些握著冰冷的鐵器守城護河的士兵們,麵對的將會是怎樣一份艱苦?
這一夜,我徹夜未眠,東子守在我身邊默默相陪。
麵對糟糕的天氣,神仙也束手無策,如何才能速戰速決,成為我心中最渴盼的事。
天亮了,鵝毛雪依舊在下,厚厚的積雪足以沒膝,溫度已經降到了有史以來最低,城樓上,士兵們都在清理積雪,用獨輪車將雪運到河邊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