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跟著還是秦王的金旭,開始的時候,並不得誌,一次無意邂逅,認得了那位才貌雙全的奇女子雲遲,於是他的人生便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果沒有雲遲,也許他這輩子仍隻是一個不得重用的官衙小主薄,單管一些文件雜事——是雲遲在秦王跟前進言,給他機會,他才憑著自己的本事,一步步為秦王所重用,直到如今官拜刑司局正一品司長,主管天下疑獄重案。
這些年,他在本職職位上兢兢業業,絲毫不敢有所怠慢,公正苛利之下,力求做到最好,除了皇帝,這世上,他誰的麵子也不賣,於是乎,得罪的人也就不在少數。
清王府的酒宴,李環也曾去吃了喜酒——其實,他與蕭王和清王的關係,皆一般,平時,他也極少去應酬,若非這是皇家大喜,他倒情願提一壺酒,躲在花閣之間,看一會兒閑書,聽一段小曲,和發妻在家安安靜靜的閑話家常,那也是人生一場奇趣。
沒能料想到,清王府會遇上如此離奇的怪案。
他站在人群當中,親眼瞧見了蕭王妃淩嵐奮不顧身、智救新娘子的舉動。
蕭王側妃是人美人坯子,而且還是一個有勇有謀,身懷大智的女子。
這樣的女人,世間罕見,北地的女子雖豪爽,但名門世家的千金之軀,多半都不曾見過大風大浪,誰人敢在別人的刀劍下逞強爭鋒。
那一刻,李環在那個女子身上看了故人的影子——可惜故人已逝,可惜南來的女子不討喜於帝王跟前——帝王若想她死,她如何能掙脫得了閻羅小鬼伸過來的死亡之手。
坐在座位,李環四下環望,今日大理寺的刑司大殿,有些詭異,該來的,不該來的,統統聚在一處。
七天前朝堂之上,金晟上稟滄帝,直道:
“淩嵐公主一案,事有蹊蹺,若不把此事查個明明白白,兒臣再無顏麵行婚慶之禮。故,兒臣特請父皇給七天期限——七天內,兒臣定會查明真相,若真是淩嵐公主在背後指使一切,惡意亂我北滄皇族之安寧,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臣絕不會再敢管其生死,自此閉府,引罪思過半年;如若真是遭了暗算,而未曾詳加追查就斷其大罪,致令兒臣及蕭王府跟著承受這不白之冤,兒臣心頭必不服,是非曲折,兒臣誓要求個明白……”
皇上思量再三,準奏,七天後,三堂會審,刑部,禦史台,大理寺司刑局,共理此案外,另有安王,清王,陵王坐鎮陪審。
這當中,從來不管閑事的安王,自請來陪審以求公正,那可堪稱是一件稀罕事,
李環做司長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氣勢浩大的審案場——驚動如此之多的重臣共同受理,絕對堪稱一奇。
最令人驚奇的是,在這七天內,安王和清王皆先後到天牢去見過淩嵐公主,連清貴妃也曾親進天牢探視了一番。
這些貴人們,入天牢究竟和那位大逆不道的公主說了什麼,無人得知——
倒是身為夫君的蕭王,沒來看過一眼:是避嫌,還是因為這件案子,令蕭王惱怒上了這位新婚王妃,那便不是外人可以旁加揣測的。
李環素來鐵麵無私,對犯案之人絕不估息養奸,可對於這位淩嵐公主,卻生著一種激賞。
這是一個很寧靜的女子,穿的很素淡,就像山溪間靜靜而綻的蓮花,縱雙手鎖著長長的鐵鏈,縱一頓殺威打得她吐血,都不曾叫了一聲,不曾落淚惶惶——七天牢獄之災,她安安靜靜的待在牢房內,那麼的有耐心,那麼的從容淡定。
“帶人犯……”
驚堂木一拍,將李環的思緒驚了回來。
李環回頭看,卻是安王不耐煩的在那裏拍桌子,瞧見他瞪去一眼,他才幹幹一笑,一攤雙手道:“呃,李大人是主審,這裏自是一切由李大人作主,可是您瞧,現在人都已經到齊,是不是該開始了?”
清王坐在安王邊上,笑笑,知道安王是坐不住的人,說:“李大人莫怪,安王生來就是這個性子,雷厲風行,喜歡速戰速決……”
幾人說話了一番,獨獨旁觀在邊上的蕭王不曾吭得一聲。
李環瞄了幾眼,不曉得這位先皇後唯一的血脈,帝王膝下的嫡長子究竟在想什麼?
依李環看來,這位蕭王若能繼承大統,那會是天下百姓之幸。可是皇帝不喜歡他,甚至於已準備在削其權勢。
李環還記得昨兒夜裏,皇帝招他入宮時說過的一番話,很意味深長。
皇帝說:“阿環,有生之年,朕最想做的是吞並南詔,挖了那惡人的屍骨以泄心頭之恨……如今,北地有喜訊傳來,天降連天大雨,旱情已去,各州各縣已在積極忙春種……淩嵐之事,或是一契機,這一次,不管是非如何,該死的時候,就該死的恰到好處……”
皇帝的言下之意很是明顯,擺明了想借淩嵐的事,威懾南詔,同時,再起興兵之由。
他心頭一凜,提醒:“皇上,隻怕蕭王不肯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