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初春的午夜街頭,腳下的樹影被風吹得搖曳不停。寒冷的風吹透了羊絨大衣,涼意仿佛侵襲到劉昭的骨頭中,她不停地戰栗著。空無一人的街道,隻有她獨自迎風而行。
褪去了剛才因憤怒而激起的勇氣,劉昭又變回了那個膽怯懦的女人。淚水已經不覺間地流了滿臉,她不知所措地摸著空空的口袋,意識到自己連打車回家的錢都沒有。
心驚膽戰地獨自行走了兩個多時,劉昭終於走到了位於城市中心的姥姥家。這是一套老式的四合院,是姥姥出生的地方,也是父母早喪的劉昭成長的地方。
推開了姥姥曾經居住的正房的房門,一股久沒有人居住的空房子的味道撲麵而來。劉昭顧不上滿屋的塵土,她慢慢掀開罩在老式紅木大床上的單子,疲憊地躺在了姥姥的睡床上,閉上了已經哭腫的眼睛,沉沉睡去。
月光透過窗棱照過來,如水一般地撫著她隻穿著大衣的單薄身體,白色的光就像姥姥溫暖的手,拍著心愛的外孫女入睡。
劉昭是被餓醒的。
她睜開沉重的眼瞼,因為整夜的哭泣,她的眼睛已經腫的隻剩下了一條縫。她坐起身,環視著四周,想起了自己深夜步行回到這裏的原因,雙臂環膝,把頭埋在雙腿間,無措地思索著今後的路,她該怎麼走。
“決不回頭!”她忽然抬起頭,看著木床上破舊的帷幔,狠狠地著誓言。想通了一切的劉昭不再蜷縮在床上,她起身下床,走出了正房,向廂房處的廚房走去。
三年的婚姻生活,使她從什麼家務都不會做的嬌嬌女,變成了全能的家庭主婦。這裏雖然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但是她一直沒有把水電煤氣斷掉。當初這麼做,是因為不願承認姥姥已經離開她的事實,單純地想讓這裏的一切保持原樣而已。沒想到如今看來,這真是個未雨綢繆的決定。
在廚房中做了一壺開水,她簡單地洗漱了一番。時間快到中午了,雖然她肚子中已經開始唱空城計了,但是她一點進食的欲望都沒有。
緩步走回姥姥的臥室,她打開了靠牆擺放的香樟木雕花大櫃。一件件的把櫃子中的衣物和被褥從裏麵搬出來,清空的櫃子顯出了完整的後杉板,仔細尋找,找到了一個不起眼的拉環。
劉昭輕歎了一聲,伸手把拉環輕輕一拉,與拉環相連的暗門打開了,嵌在櫃子後麵的暗格露了出來。暗格上,靜靜地躺著一個剔紅的捧盒。
劉昭的姥姥關老太太,是前清貴族的後裔,這套老宅子就是祖上傳下來的。家裏的擺設還是沿襲了滿族貴胄的習慣,有的家具中藏有機關,老人把貴重的東西藏在裏麵。
如果不是無計可施了,劉昭是怎樣也不會動姥姥的東西的。她抱著剔紅盒子,坐在床上,輕輕地打開了捧盒的蓋子。裏麵有一封信,一張大額存單,一份房產證。
看到信封上姥姥熟悉娟秀的字跡,劉昭的淚水又一次流了下來,輕抖著手,展開了信紙,讀起了姥姥留給她最後的話語。
琳格兒(這是老太太按照滿族的習慣給劉昭起的名),當你看到了這封信,姥姥就能猜到你的婚姻走到了盡頭。這本來就是我意料之中的,你沒必要難過,全當是人生的一次體驗吧!隻是看著我的寶貝琳格兒受苦,姥姥卻再也不能給你擋風遮雨了。想起這些,姥姥的心就疼得難受啊!
琳格兒,姥姥知道你的脾氣,你一定是身無分文地離開了孟大河家對不對?哎,我驕傲又脆弱的琳格兒啊,你就是不聽姥姥的話。婚姻,一定要門當戶對才行!
算了,不多這件事了,知道你不愛聽姥姥念叨你。這存單上有二十萬元的存款,密碼是姥姥的生日,是姥姥用你的身份證給你存的。這房產證啊,在你上大學的時候就已經改成你的名字了。姥姥是怕你被那個孟大河騙了,才一直沒告訴你。琳格兒,姥姥走啦,再也不能陪你了,以後的路全靠你自己了!
琳格兒,我的寶貝,姥姥會在上看著你的,你要好好地生活,讓姥姥在上待著安心啊!
琳格兒,我的寶貝,記住姥姥曾經和你的話:寧可高傲地死去,決不卑微地苟且。
信讀到這裏,劉昭已經泣不成聲,她抱著姥姥的信,蜷縮著身體,躺在床上,黯啞的哭聲響起,她覺得全身都疼,撕心裂肺的疼。
“寧可高傲地死去,決不卑微地苟且!”
“寧可高傲地死去,決不卑微地苟且!”
……
劉昭重複地念著姥姥最後的囑托,一邊念,一邊坐了起來。她慢慢地起身,走到姥姥的梳妝台前,看著昏黃的鏡子中自己腫脹慘白的臉。不屈的傲氣慢慢地在眉宇間升起,黯淡的眸子中有流光溢彩。仿佛找到了失落的靈魂般地,她挺直了脊背,舒展了常年緊皺的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