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張放懶懶倚著食案,歪著頭斜睨王鳳,“你我鬥了好些年,往來交手好幾回合了,難道大將軍會認為我是如此意氣用事之人麼?”
講真,王鳳也曾懷疑過張放的用意,還讓手下智囊團做過分析。但分析來分析去,無論怎麼看張放這一出,都看不出有什麼好處。最終得出一致結論——富平侯終究年輕浮躁,驟失聖眷,難免意氣用事,行差踏錯。
然而,現在張放卻是有意為之?!究竟是真是假,還是故弄玄虛?
也不怪王鳳,哪怕智慧如杜欽者,也不會想到堂堂富平侯、大漢一等貴戚,腦袋轉動著如此瘋狂的念頭——既然猜不透目的,又怎能猜得出動機?
“大將軍,別費心猜了,打死你也猜不到的。還是我來猜猜你接下來要如何對付我吧。”
王鳳先是愕然,旋即放聲大笑:“張羿嘯啊張羿嘯,你這是破罐破摔啊,竟以如此市井之態示人……也罷,你不妨猜上一猜。”
“那麼,大將軍,失禮了。”張放完這句話,眼神就變了,瞳孔放大一圈,幽深、詭異,仿佛伸出一隻無形手,把人的靈魂往無底深淵裏拽。
同一瞬間,王鳳的神情也變了,原本抱著看笑話的哂笑凝固,眼睛流露出恐懼、迷惑、茫然等漸次遞進的狀態。他一手扶案沿,案角被捏得嘎嘎作響;另一隻手還端著杯子,茶水隨著顫動潑灑,五指捏得白。
有些人的意誌力非常強大,攻破他們的防禦,摧毀他們的意誌,要消耗很大的精神力,當年的劇辛如此、萬章如此、王鳳亦是如此。此刻,王鳳正以他的堅強意誌苦苦掙紮,拚命保持著最後一點靈識。
張放深吸一口氣,上身前傾,雙目精芒暴閃:“開!”
王鳳腦子轟地一響,徹底淪喪。
張放沒有如既往那般循循善誘,而是直接用霸道的靈魂穿刺——他今日不是來審問的,而是來殺人的。
張放從前之所以一直隱忍,暗藏殺招而不用,就在於強製催眠這這一招,隻有在完全撕破臉,彼此間再無寰轉餘地的情況下,才能做為最後壓箱底大招釋出。用得早了,又有所顧忌,無法一舉製敵,陡令敵人警覺而已。如今他與王鳳已是不死不休之局,眼下使用,正當其時。
“大將軍要以何策對付我?”
“咯……咯……矯……詔……”啪!瓷杯在王鳳掌中破碎,將手掌紮得鮮血淋漓。
張放渾身一震,好毒辣!
由於這一震,稍有走神,控製力稍弱。而王鳳也因手掌劇痛,神智一清,嘶聲道:“張——放——”
屏風明顯震動,顯然藏在後麵的人已覺不對勁。而且,雖然沒摔杯,但杯已碎——杯碎即為號。
張放猛然提氣,將全身精氣神凝聚於雙瞳,奮力將一屢寒森森、激淩淩地死氣送入王鳳的雙眼,直抵大腦深處。
“嗷!”王鳳一聲慘叫,雙手抱頭,如爛泥般癱倒。
“大將軍!”
“大將軍!”
屏風轟然坍塌,五六個身手矯健、手持利刃弩弓的門客湧出。幾人扶起王鳳,另外幾人則以弩弓指向張放。
張放臉色蒼白,眼瞳如墨,一綹散垂覆眉眼,視弩矢鋒芒若無物,微微喘息:“大將軍……風邪侵體,寒毒作。爾等還不快快扶大將軍去歇息!”
與此同時,爛泥般的王鳳居然奮起餘力大吼:“住手!老夫不過是風邪侵體,寒毒作……”王鳳前麵那一聲大吼還頗有威勢,重複念叨張放的話後,神情又變得恍惚起來,一句沒吼完便仰臉倒下。
“大將軍……”門客們頓時亂成一團。
張放淡淡一笑,向人事不省的王鳳深深一揖,轉身。
雅室房門大開,兒孫、賓客、婢妾、仆人,驚慌失措大呼叫著衝進來。
張放負手信步而行,潮水般的人群如模糊的幻影從兩側掠過,隻有那昂然而出的身影是那麼清晰、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