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下麵是一隻由大理石雕琢而成的老王八,馱著石碑,四肢站立,龜背上麵落滿了綠油油的青苔,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在一條後腿上麵還出現了某些裂痕,受盡歲月的腐蝕,極富有年代感。
周念定睛一瞧,嗬,王八馱石碑,這個寓意倒是挺有深度的嘛。
正瞅得入神的時候,耳聽得身背後忽然有人吟唱:
“一不叫你憂來二不叫你愁,三不要你穿錯了妹妹的花兜兜啊,妹妹的兜兜繡的本是金鎖鏈,情郎哥哥的兜兜八了寶了鍍金鉤啊。四不要你慌來五不叫你忙,六不要你穿錯了妹兒的花衣裳,妹兒的衣裳啊本是花網袖啊,情郎哥你的衣裳領大袖兒長啊。
妹妹送我的郎啊,送到了大門北啊,一抬頭我就瞧見了,王八馱石碑啊,若問這王八犯了什麼罪……”
聲音婉轉迂回,好似那林中的夜鶯在亮嗓高唱,周念陡然回頭,目及之處,見到的卻是一老一少正朝石碑這裏走了過來。
那老人看上去有七十多歲,白發白須,麵色蒼白,手裏拄著一根拐杖,身上好似帶著病,走幾步就氣喘籲籲的,樣子很是吃力。
那女子也就二十歲出頭的樣子,身量纖細,倩影嫋娜,長得很是水靈,就像是夏的早晨沉澱在荷葉上的露珠,膚白貌美,肌膚勝雪,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絲靈氣,給人一種鬼靈精怪的俏皮感覺。
方才那首《送情郎》,正是出自女子之口,可當那詞兒唱到“王八犯罪”這句時,她旁邊的老人,卻忽然打斷了下來。
“咳咳,停嘴,詩畫啊,你好生沒規矩,這《送情郎》詞調,豈是你如今能唱的?”
“爺爺,我……我就是隨便唱唱嘛……”名叫詩畫的女子聞言吐了吐舌頭,縮著脖子聲嘟囔了一句。
老人眼睛微眯,許是自己孫女的頂嘴惹得他有些生氣,突然從鼻孔裏哼出了一道冷氣,冷冷道,“哼,隨便唱唱?你這丫頭好生胡鬧,咱們千辛萬苦地來到這裏,可不是來給別人賣唱的,而是來辦正事的,平時裏你在家裏胡鬧也就算了,可是這次出了門,總歸要心謹慎、寡言少行才是,你莫非忘記了……”
“心駛得萬年船嘛,我知道,知道啦!”詩畫搶下了話茬,早就猜到了老人要什麼,臉上透著些許的不耐煩。
“哼,你知道就好。”
“哎吆,爺爺,這句話您都念叨了一輩子了,聽的我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您就不能換點新詞兒嗎?”詩畫對於老人的嘮叨很是不屑,突然雙手抱胸,把頭甩向了一邊。
老人略微皺眉,突然拿起拐杖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哼,嫌爺爺嘮叨了不是?”
“哎吆,疼!”詩畫抱頭縮了縮脖子,下意識地後撤了幾步。
老人放下了拐杖,重新杵在地上,“哼,朽木不可雕也,我這可是在提醒你,爺爺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這些個人生哲理,你將來慢慢悟去吧。”
詩畫聞言撅了噘嘴,似是有些不太服氣,“切,您走的橋多,那是我不愛動,您吃的鹽多,那是您口味重,大道理一遍我就知道了,您的孫女又不是孩子了,犯得著翻來覆去地絮叨麼?”
“你……你還敢頂嘴?看我不打你!”低喝一聲,老人似是被自己的孫女給氣著了,舉起拐杖正要打,卻忽然被一把白紙扇給擋了下來。
“擋!”
雙木相擊,持續幾秒便相互散去。
“嘿嘿,老人家,這麼水靈的妮子,若是被您給打壞了豈不是很可惜?還是讓我來好好疼疼她吧!”
細柔的聲音傳來,明明是男子的聲音,但裏麵卻透著些許的陰氣。
話的是一名身著白衣的青年男子,年齡大概在二十五六歲上下,頭戴文生公子巾,身穿白緞文生公子氅,手持一把白紙扇,腰裏別著一塊祖母綠顏色的玉佩,長得風度翩翩,眉清目秀,周身上下透著倆字——儒雅。
看上去倒是人模狗樣的,隻是那些話著實透著某些調戲的意味,一臉色眯眯的樣子,看了讓人很不舒服。
突然抬手,那青衣男子既然敢,自然也就敢做,白皙而修長的手指忽然捏上了詩畫的下巴,凝視著對方的雙眸道,“嗬嗬,姑娘如此美貌,不知可否與在下共度一夜春宵?”
“放手!拿開你的髒爪子!”
然而詩畫還未發火,她旁邊的老人倒率先發怒起來,手中的拐杖用力往上一挑,頓時便朝著青年男子的手臂劈了上去。
“嗖!”
刺破空氣的聲音,老人速度雖快,但青年男子卻比他更快,很是靈巧地躲了過去,順勢放開了詩畫,不再與其糾纏,反而一臉微笑地盯著那名老人,抱胸笑道,“嗬嗬,老丈的身子骨倒是挺硬朗的嘛,剛才那下的確夠辣,若是被您給打中了,怕是我這隻手,便要廢掉了。”
“砰!”
老人眯起了眼睛,將拐杖一下子按在了地上,冷冷道,“哼,老朽年老體衰,比不上你們這些年輕人,上房修瓦的我是不行了,不過,要是讓我打狗攆雞、教訓一下不識好歹的色胚子,老頭子我倒是勉強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