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童是少年郎,這少年郎卻是阿七。此刻的他的身軀、並沒有被長袍遮掩。他的手,也不再如藕那般、一節又一節。
他的臉色也不再蒼白,而是紅潤。他的身軀,也不再僵硬,而是柔軟。竟是肉體之身。
阿七站在門前,能感受到了雨簾之下的冰涼,那風的輕拂。還有,這叮叮咚唚雨聲,這世間的萬般微妙。
阿七從來都是聽不到聲音,隻能看對方的唇語,或者傳音。但這一刻,卻是不同,不管是這風聲雨聲,那雷霆之聲,還是鳥嘀蟲鳴,一切的一切,都是能夠聽得。
他也能夠看到了這地的顏色,那稻草的金燦、那果實的青黃,以及那遠處的白雲,近處的烏雲。以及,太陽破開黑雲、將光陽照落下後、在高空中接連的七彩。
這是很多年前看到過的事物,曾經覺得隻是隨處可見,而後、隻有在記憶模糊中去追尋這彩色的源頭。到了最後,終究是舊時舊色、一片模糊,再也難尋。
靈寶道尊不會想到,一直在尋找的人,會在這裏。也不會想到、習得《偃師錄》、是傀儡身的人,此刻竟是有血有肉。
阿七感受到著體內血液的流動,也感受著心髒的跳動,眸光從那棵大樹前收了回來,一直盯著院外。
仿佛他在等待一個人。
他走到了屋外,淋著這雨。站了許久,許久許久。直至這場大雨停頓,而後又到了晌午。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這座山丘不高,不過三米之高。不到一會,這腳步聲就從遠到近,最終來到了阿七的眼前。
這是一名中年婦人,拎著竹籃,竟是直接越過了阿七,仿佛沒有看到一般。
阿七緩緩轉身,看著那中年婦人疑惑地望了一眼四周,嘀咕了一聲。
“奇怪了,都到吃午飯的時間了。七去哪了?”中年婦人將竹籃放到了桌上,彎下了身腰、向著床底下看去,想找出那個孩童。
阿七在屋外看著,也是噗嗤一笑。而後,轉身走進了屋裏,喊道:“郭嬸,七剛去後麵解手啦!”
中年婦人聽到聲音,待抬頭看到阿七之後,笑著站了起來。點頭道:“好孩子,好孩子。今日,你家李叔宰了頭大肥豬、給村裏的人都分了一塊呢。今可是有肉吃。”
阿七笑著點零頭,甜甜的道:“謝謝郭嬸,也替七謝謝李叔。”
“好孩子,郭嬸會替你傳達。郭嬸等會還要下地收稻子,先走了。你好好吃。”
中年婦人領走之前、還不忘將昨日的碗筷替上一家收回。
在她的眼中,少年還是那個五歲的孩童。
阿七看著中年婦人離去,而後在桌旁坐下。掀開竹籃,聞到了肉香。
這是紅燒肉,雖隻有五塊。但對於阿七來講,這也是豐盛無比的大餐。
阿七拿起筷子嚐了一口,味蕾飽滿,笑了笑,眼眸竟是紅了起來。
“還是當年的那個味道........”
一個饅頭,一盤青菜,五塊肉。這對於孩童來足夠吃飽。但對於阿七,卻是意猶未盡。
他還想再嚐,隻是不好去打擾街坊的那些叔叔阿姨。
今日,村中百戶皆飄著肉香。聞著阿七這忽然想起來今日是元宵。
“竟是忘了今日是元宵,看來,下一次吃肉、還是得等元宵。”
阿七笑了,他知道、等不到下一次元宵。
這裏,無法將他沉淪。因為、能夠讓他沉淪之人,並不會出現在這裏。
阿七將盤子收拾好,獨自一人坐在門前。
忽然之間,一陣清風。那樹上的樹枝一陣輕晃,而後一片葉落了下來,恰好落在阿七的掌鄭
這一刻,阿七的眼眸亮了起來,但在下一刻就暗淡了下去。
這並不是一片,而是一隻蝴蝶。
在這深秋,竟會有一隻蝴蝶於那棵樹上。一場大雨,將它打落。
蝴蝶向來都是成雙成對,然而這一隻、卻不是。它把翅膀盡量朝著腹部彎曲,好像要吸收更多的熱量,隻是無論它如何彎曲,終究改變不了事實。
它快死了。這是一隻快要死聊蝴蝶。它的生命,在阿七的掌中消逝、生命在快速逃逸。
“你要死了是不是?那麼,若是你的另一半、你的親人,還存於世中.......”阿七的神色有些悲傷,隨後歎了一聲,或許...你本就是孤獨。就跟我一樣。”
“活得長久,卻要經曆生死離別。真的不如幸福快樂的擁櫻我這一生,是在生活中變得孤獨。但正是因為接受了這孤獨,這才使得我變得更加堅強。”
“這堅強,將會一直持續下去。不會如你一般。”
阿七站了起來,走到那棵樹前、在地上挖了個坑、要埋葬這隻蝴蝶。
待埋葬完這隻蝴蝶,他就要離開簇了。
然而一陣風,又有腳步。阿七忽然轉頭,那一眼望去,他就知道、再難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