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先前啞婆所言,她與呂貴,當初還叫呂二苟的呂貴青梅竹馬,後來兩人私下裏拜了天地,成了夫妻。後來呂貴去城裏謀事,被一個商戶之女給瞧上了,於是,就做出了拋棄妻子的事,當時,剛好啞婆被人發現懷了孕,未婚生子在他們那裏可是大事。
於是,啞婆就讓人進城通知了呂二苟,可誰知道,呂二苟為了榮華富貴,竟是翻臉不認人,直接否認了拜過天地的事,於是,啞婆因為未婚生子,被村裏人驅逐,還沒浸了豬籠。
隻不過,她命大,沒死成,卻毀了容,被當時的管家給救了,管家是當時那家商戶的管家,簽的是死契,呂二苟成了上門女婿,老丈人死後,他自然也就成了那家的主人,甚至把府邸都改成了呂,也改了名字,叫呂貴。
管家並不知道自己救的人,與自己的老爺有這麼一段淵源,他可憐啞婆,就讓她把孩子生了下來,這樣一直在自己家裏養著,一來二去,倒是養出了感情來,於是,他就認了孩子為義子,取名為呂達。
甚至帶著呂達時常出入呂府,因為沒人懷疑過什麼,就這麼一直待到了呂達八九歲的時候。
呂家因為莫名的原因突然就發跡了,呂府換了一個大宅子,自然需要人手,當時啞婆因為毀容的緣故,不願出門,隻躲在房間裏,替管家照顧家事,可時間久了,倒是覺得虧欠了管家,於是,就想著趁著這個機會,去呂府給打雜幫忙。
這一去,可沒想到,竟然就看到了這呂府的老爺……正是把她害得這麼慘的人!
於是,接下來的二十多年的時間裏,啞婆策劃了這一切,甚至把自己的兒子也拉了進去。
管家本來根本不知道,直到事情難以隱瞞,啞婆才告知了這一切,可當時,呂達也已經牽扯了進去,管家是真心拿呂達當親兒子看待,為了呂達,隻好隱瞞了這一切,也成了幫凶。
楚輕聽著管家把過往的事娓娓道來,心底像是開了一個洞,酸酸澀澀的,最終,也隻能無奈地長歎一聲,望著老管家一夜之間就蹣跚的步子,抬起手揉了揉眉心。隻是,她剛動彈,手就被握住了,楚輕驚訝之下,抬起頭,就對上了李天嘯漆黑的眸子,正沉靜地睨著她:“很難過?”
楚輕不自在地收回手,搖搖頭道:“隻是很感慨,管家這一走,估計等下次再見到時,不知會是在大牢,還是遠離故土。”左右,這個小鎮,他是鐵定呆不下去了。
不過讓楚輕意外的是,呂貴醒過來之後,竟然沒有報官,他卻也沒再見管家,而是讓人給了他一筆銀子,讓管家離開了漁鄉鎮。
楚輕去見呂貴,呂貴纏綿榻上,見到楚輕,麵容憔悴蒼白,咳了幾聲,下人喂了些水,他才止住了咳。
“你們都先下去吧。”呂貴用帕子捂著嘴,擺手讓人離開。
“呂老爺,你可還好?”楚輕站在榻前三步遠,道。
“不好,楚公子,你看老夫這樣,像好的嗎?”呂貴搖搖頭,抬起頭,目光盯著楚輕,眼神裏浸透著一股死寂,像是下一刻,就會死去,他頭發花白,看起來,比第一次見到時,還要老上十歲。這樣的呂貴,在楚輕的意料之中,又在她的意料之外。
“看起來很不好。聽說,呂老爺把管家放走了?”楚輕問道。
“是。”呂貴怔了怔,頜首道。
“我能問下原因嗎?”楚輕對此很好奇,畢竟,在她看來,呂貴自私獨斷,他唯獨不缺的,就是同情心,否則,當年哪怕他稍微有點同情心,就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發妻就那麼懷著孕被浸了豬籠而無動於衷。可偏偏,這樣的呂貴,竟然會把幫了啞婆的呂管家給放了,這絕對超出她的預測。
“……老夫,後悔了。”他撐著床頭,一點點重新躺了下去,雙眼大睜,卻是無神地盯著床頂,“老夫一直以為,在漁鄉鎮裏,老夫有錢,有權,又有貴人相助,還有個能幹的義子,一個好的兒媳,一個雖然多病卻乖巧的親生子,可老夫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切,竟然就這麼朝夕間就成了泡影。如今,老夫孤家寡人一個,老夫想了一夜,罪魁禍首,竟然,隻因為老夫當年的一念之差……這些年,老夫也後悔過,可看到那些一****充入庫房的銀子,老夫被蒙蔽了心,覺得這世間萬物,都沒有這些黃白之物來得實在。可念兒死了,小玉死了,她也死了……老夫不知道的另外一個兒子也死了……如今,老夫孑然一身,當真是,半點留戀也沒有了。如此,老夫何苦再平添一樁錯事?更何況,管家做的不錯,我是一個忘恩負義、卑鄙無此的小人,可是……可是……念兒他們不是啊,他們都是好孩子啊,為什麼……要報應到他們的身上呢?他們還年輕,還有大把的好時光啊……”呂貴說到最後,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