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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鮮出爐的大金島後勤主任,匆忙穿梭於職廚、宿舍、馬場、花園、總台等地方,希望盡快熟悉工作崗位。林真很快便發現,各部門各施各法,各各苛且偷安,主任在他們眼裏如同初一的月亮。而胡經理還故意跟他們打成一片,以示得人心。林真最害怕的就是群眾的力量,在她成長中的中國,群眾的力量從來就不是用來抗衡權貴,而是用來打擊正義的。正義便成了多事之徒、枉作小人!那就不多事吧,慢慢也便習以為常,能混為一體了;頂多就折騰一下良心,但慢慢也能沒了良心的。於是,她成了他們當中工資拿得最高,又最遊手好閑的一個!
走走,站站,聽聽,會在華美如畫的走廊,或在鋥亮如鏡的樓梯裏,遙跟一個豐姿綽約的身影失之交臂,驚鴻一瞥,林真心虛得連一聲招呼都礙難出口。她多想告訴方老板:“你的酒店需要一個嚴謹的管家婆!”可大金島的工作彙報都是一層層反映上去的,她不能越俎代庖,何況胡經理時刻像小丫頭一樣跟著主子。
大家也漸漸知道了後勤主任的存在,飯菜燒得不好,宿舍不幹淨,光管壞啦,都來找林真反映。或有三陪小姐報到,林真便負責安排宿舍。這些既非固定工作,也並非每天發生,以前都是由總台兼管,如今也無須有林真。每晚六點,保安都要集訓一小時,目的告訴客人大金島有一支嚴謹有實力的保安隊伍。林真便換上迷彩服,到後花園跟著保安隊長指揮隊伍。不外先演習幾式武術,然後繞島巡行高呼一、二、三、四。此舉更無須有林真。
她工作沒做什麼,是非倒是漸漸盈耳。說什麼胡經理原是三千月薪,由於跟她相平,才臨時加了兩百。而總台小姐和人事小姐曾是方老板的情人,時間隻得一周,簡稱“一星期老板娘”。原來方老板是澳門華僑,在澳門有妻子。一星期老板娘全是大陸貨,多是來客串表演的歌星,談妥價錢就在大金島包房一周,胡經理便是負責各個“一星期”的買辦。好辦法大家都想采用,男人們一致認為“留種不留情”真科學,但真正果斷無幾男,凡夫俗子寧可長痛。
林真透心涼,心事一掃而空!本來見到方老板的第一天,她曾很生出一股綺念,認為才華不再寂寞,渴望能在這個地方認認真真地施展一番;她不敢想像做他的女人,開平沒有女人配得上他。豈料女人的價位跌得如此之不堪,並且不像股票有反彈的希望!她決不容許自己成為一星期老板娘,麵子是為了更麵子才丟的,可不是為了沒麵子而去丟。她已預見到自己在大金島的下場,還暗誇自己的高明,懂得事先征得黃漢的同意。
半月後的一天晌午,胡經理叫林真到辦公室談工作。
“林小姐,哈哈,這個後勤主任還滿意吧?”胡經理兩條腿撐著地麵,身體壓得安樂椅嘎嘎作響。
“滿意!”林真輕蔑地望著窗外。
“管理員靠的不是死做,關鍵會督促部下,他們自覺聽話,就發揮了管理員的作用。”胡經理挖著耳孔說。
“各部門都自覺聽話十分,這是胡經理管理有方非常。”林真毫無誠意地說。
胡經理認為這個野蠻女人開始巴結他了,麵帶得色說:“哈哈!我不用跟在後麵看,他們就能老老實實。後勤部本來不需要主任,還不是方老板同情林小姐,哈哈,這是從未有過的。”
林真暗想,二十歲的人事小姐拿著二千塊,挫磨我這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我也能拿著三千塊,去挫磨四十多歲的女妖麼?
胡經理接著說:“所以林小姐沒事少在總台坐,給人感覺你沒做什麼就拿三千塊。旅業是大金島的第二標誌,地毯、牆紙、茶水都要時時檢查。沒事你寧可在上麵睡大覺,也沒人看見說你。”
“胡經理言之有理。”林真不慍不火,猜疑末日快到了。但她沒跟以前那樣主動辭職,耗下去至少能耗出個三千塊,也避免再落下個“做啥都是三分鍾熱度”的話柄——這回是老板炒她哩!她走出辦公室,直接去了後花園,在一叢盛開的月季花麵前,流下了膽怯的淚水:“實在我真正能做什麼?我已經什麼壞心都有了一些,羞恥心也每況愈下了,卻還有著這麼多的阻礙。難道在我的世界裏,最美好就是黃漢?誠如母親所言,我至少要受一個人約束?”手機響,王子安焦急地說:“阿真,摩托車借給我用用。有樁生意等著做!”林真說:“我在大金島門口等你。”她有日子不見他了,隻知他沒能做成廣州的哥。很快,王子安坐著出租摩托到來了。林真看他已習慣先看臉色,他正興奮,兩頰分布著斑斑紅點。她收起了一些眼光,問:“要車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