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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梗概:
這是一部從中國第一代情婦眼中看男人社會的小說。
情婦就是第三者,多個香爐必然多個神仙或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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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紅杏出牆
紅杏,本身具備出牆的品格。
1,
九一年,入秋。
林真張開眼睛,已是清晨七點。床頭的窗子透著洗盡了黑夜的白光,氳氤著薄薄一層金黃,顯見不遠處有朝陽。房間出奇的明亮,那是她的眼睛在閃閃生光。一個二十六歲的美麗女人,愛情正以妖嬈的姿態,占據著她的眼睛。
王子安肆意地展示著他的睡姿,高大?英俊?智慧?也許都是吧。她視若無睹的軀體,就算是英偉的,也已一去不複返!
“丈夫?”她不由自嘲:“一朝未離婚,就仍然是丈夫!”
林真生於六十年代,受過多姿多彩的訓導。孔孟指引她克己服禮,毛主席教導她又紅又專,雷鋒和白球恩同誌鼓勵她舍己為人,誓死守寡的祖母告誡她警惕男人,父親要求她忠誠老實,母親勒令她惟命是從,老師鼓吹她好高騖遠。以至她在所謂懂事之時,約莫十二三歲吧,就很像為數不多的高尚的人那樣,一直希望做個最好的女人,最好的女人當然是最聽話的女人。然而人最可怕就是有本能,她本能地有著不少喜好,這就很矛盾,因為自己快樂了,別人就要痛苦;何況自己即便痛苦忍讓了,別人還不一定就能痛快!她特不願意跟人打交道,希望躲他們遠遠,互不幹擾。可是人們在等著她去對付,並即將教會她如何對付。
一個不規範的人,跟沒道理的生活正好禮尚往來。
她穿得素雅,開屜取出隻塑料袋。家婆死後,買菜做飯就得自己動手,伺候老爺、丈夫、兒子三個男人。她小有幽怨:“莫非拿我美麗的青春做棟梁,去支撐已沒有了夫妻感情的殘缺的建築,才算好女人?一定要做這樣的好女人嗎?”她不知道問誰。夫妻同時下崗,兒子正上幼兒園,她隻有三千多積蓄。她不知道下一份工作是什麼,也不知道如何去謀取。習慣了接班、分配的他們這代人,近來耳邊頻聞:“又一間工廠倒閉了!”
她緩步走向市場,長發飄飄,目不斜視,給人們的感覺也許是天然的淡漠,也許是從容不迫的高貴,實隻是她在生活中日漸鞏固起來的習慣——故意忽視那些可能擾亂心境的東西。倘若一目十行地掃射,很可能就會看見個半生不熟的人,或很無辜地吃對方個冷麵,或不得不尷尬地打聲招呼,甚至賠上數句聊話,令心情久久不能自在;雖然英俊男士是一道風景,但又擔心四目交投之下,自己會流露出渴望的神氣,或心跳、臉紅。
有些東西,在膽量尚未形成之前,適宜關在心裏。
她內心未必不幻想著一位絕頂的、能使她放浪形骸的人物!
剛走到市場口,一輛摩托便吱地刹在腳邊,車上坐著對似乎不笑就不自在的中年夫婦。男人一下一下地偷看她,兩顆小眼珠南來北往地飛來飛去。林真最不害怕的恰是這類人,否則不會知道他們衣衫土俗,憨態可掬,兩副都是生麵孔。男人眼珠溜來溜去地詢問:“姑娘,聽說水口有乳狗賣,想問你怎麼找?”中年婦已從車上下來,挺著個懷滿油膏的十月肚,嘻嘻哈哈接聲說:“聽說吃乳狗很補,我們特意從三埠趕早來買。”又多嘴多舌:“我家老爺家婆從美國回來,想整給他們吃。”
林真娘家就在三埠,遂頓生出幾分親切感:“跟我來。”接著說:“市場很擠,摩托車要停在外麵。”
走進市場,三人不時被擠到一起。林真聽見中年夫妻吃吃地笑,似乎還嘀咕她了,她不意外,滿街都是指劃嘀咕的中國人。因他們是三埠來的,樣子又夠土夠傻,她便搭訕說:“我本來也是三埠的,畢業後分配來水口工作,如今算得半個水口人了。”
中年夫婦哎道:“三埠還有什麼人?”
林真愉快地說:“我爸媽我哥都在三埠。”
中年夫婦追問:“你在水口做什麼工?”
林真說:“在鑄造廠做了十年,剛剛解散了。”左拐右拐,把他們帶到乳狗檔。她正要走開,中年男人連忙羞笑:“謝謝姑娘。”伸手捅了捅中年婦女,女人馬上配合地笑:“有空來三埠玩。”
林真一笑走開了,耳畔飄來他們的尾音:“姑娘帶一隻回去……”走出他們的視線,才有空撈起他們的相貌:男人身材不高,從異性的角度,她喜歡高大的男人;他眼睛很小,她認為小眼睛頂好不要追風逐月,以免造成淫邪的效果,他剛才的表現就接近合格了;他臉很圓滿,又使她覺得雍腫。相比之下,中年婦人反倒俗得地道些。
林真開始覺出自己的無聊了。
陽光悠閑地擁抱著晨風,晨風輕揚著她細碎的腳步,悄然步入家門,簡陋的屋子就有了高雅的氣色。王子安仍未起床,他起不起床其實一點關係也沒有,反正家務活都是她的,頂多遲些疊被子。做他的妻子,她給了他足夠的自由,從不過問他錢的去向,不追究他外出的行為,不要他分擔家務。但丈夫宣判她的愛情死亡,正因為她約束了他,把她渴求他的親愛和關心當做約束他了。她很痛苦,很脆弱,為了捍衛尊嚴,曾愛上了另一個男人,而在成功轉移感情的同時,又遭遇了另一場失敗。
現在,她的愛情沒有主人。
她一邊弄早點,一邊審視著牆壁和器具,沒有哪一縷灰塵或哪一絲雜亂能逃過她的眼睛。心靈手巧之於她,並非誇讚,而真正是熟能生巧!
“媽咪,抱抱!”卓傑站在廚房門口,好漂亮的寶貝兒。
“狗頭,小狗頭。”林真熄掉爐火,過來拍拍他屁股,順手拉下褲子:“尿尿去。”卓傑雙手抱著母親的脖子撒歡:“我要聞毛毛!”鼻子貼著媽咪的發腳,美美地嗅。林真給他洗了臉,抱到椅子上:“坐好咯,媽咪拿早餐去。”
“媽咪,我要喝益力多!”卓傑僥幸地望著她。
“你又忘記了?”林真嚴肅地回盯著他。
“先吃早餐,後喝飲料。”卓傑乖了。
“爺爺又給你買益力多了?”王子安從房裏出來,語氣和笑容都是搭訕式。
“買了五瓶!”卓傑得意地說。
“吃早餐了。”林真淡淡地說。
“好好,我洗臉就來。”王子安喜歡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子,在林真對他死心之後。這時王光祖開門進來,笑嘻嘻說:“加料加料!”打塑料袋拎出麵包、蝦餃、排骨等早點。這個天下罕見不知所為的老爺,非常喜歡花錢。花光了就全身無力,往哪兒重重一坐,伸出肥白的布滿老人恙的手臂,有衣袖則皺兮兮髒兮兮,這隻手無非要去托起那個肥短的下巴,以便長籲短歎。他搞錢的途徑是老公式:X=催促著香港的妹妹提前把樓租寄回來,Y=借,X+Y=惡性循環。
林真已不像以前那樣愛羅嗦他:“省些兒吧,別沒了錢就唉聲歎氣的。”或者說:“你事先跟我打個招呼,就不用買重複了。”
王子安過來坐下,說:“我一會上三埠,可能不回來吃午飯。”
林真說:“知道。”暗想你就算邀請我約束你,也懶得應酬你了。
早餐一完,就像槍聲一響,大鳥小鳥各分飛。
林真收拾了碗筷,進房整理床鋪。卓傑跟進來問:“媽咪,爸爸上哪兒?”林真把他攬到床上:“來,媽咪給你講故事。”恰在這時,高瑜來電話說:“阿軍明天帶女朋友回來,你有空就上來見個麵。”林真高興地說:“哥肯帶女朋友回來了麼?好事啊,我明天同傑仔上來。傑仔,快跟婆婆(外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