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了,船艙外麵突然傳來了陣陣拉纖號子聲,聲威之壯,似乎有許多的人在拉纖,鄭妙秋聽到聲響就叫嚷著出去看一看。即將出門的時候,冷如心忽然拉住了馮康,交談了一番後,冷如心、馮康走出船艙又來到甲板上,見到眼前的情景,馮康不禁又要張口稱讚。
這日光一出,盤旋在半空中的雲霧全散去,天空又像昨天一般湛藍;河麵的雲霧散去後,江麵直接一目了然,可以看到寬得令人窒息的江麵上密密麻麻前後有數百條船,每條船除了一些烏篷小舟外,都是由纖夫拉纖前行的,他們前行在江岸上,齊心協力叫喊著號子。江岸上卻是另一番景象,沿著河岸修著低矮的吊腳樓,寧靜委婉如同蘇州小橋流水一般。馮康沒想到在這麼遼闊磅礴的河邊卻居住著如此平淡清靜的人,心想一定是這些人心中寬廣如海,怎不會被這錦江所陶醉與征服。
看到這裏,馮康隨性低下頭去,看到這底下也有一個自己,微微一驚,差點叫了出來,仔細一看原來是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這江水留得很慢,簡直就像一片大湖,在陽光照耀下,波光粼粼,滿江金黃。馮康會心一笑,接著讚歎一聲。
他歎完一聲後,忽然有一人也學著自己的聲調歎了一口氣,馮康朝那裏一看,原來是鄭妙秋,鄭妙秋見他看過來,瞪著大眼睛朝他微微一笑,說道:“你又要念詩了哇!”
馮康笑道:“你怎麼知道,我在想這成都府在城外麵就已經如此了,要是到城裏麵去,簡直都不曉得要驚訝成什麼樣子了?‘此處知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啊!”
鄭妙秋笑著說道:“你不要心急,馬上就要進城了,到時候有你看的。這船太大了,最多就隻能到九眼橋,就要換小船了,不然的話,就有那些貪官汙吏來收你錢了。”
馮康滿心期待著進城的那一刻,也真的好想見到自己青木堂的弟兄,他回過頭去問冷如心:“冷姐姐,我們青木堂的弟兄是在哪裏的?”
冷如心道:“在川主廟那邊。”
馮康道:“怎麼在川主廟那邊,那裏又是在哪裏?”
冷如心笑道:“要過了東門,再轉陸路,你現在急什麼,還沒有到呢?”
馮康伸長了脖子,眼睛一直盯著前方,滿心期望著那座城池的出現,但是他不知道鄭妙秋說的“馬上”所代表的意思,既可以指很快,也可以隻很久,直到太陽都快落山,船是走走停停,還在向成都城慢慢前進,馮康已經等得精疲力盡,隻得靠在船頭,側目注視夕陽,那夕陽一片火紅,萬般燦爛,變化萬千,讓人難以割舍。
忽然一道妙麗的身影出現在馮康身邊,輕輕叫了他一聲,那聲音無比溫柔,馮康忍不住回頭一看,瞬間就驚住了,原來來人是冷如心,夕陽溫柔的光線輕輕灑在那張絕倫的麵龐上,兩隻眼睛炯炯的發出溫暖柔和的光芒,閃爍著西鄉的靈氣,幾縷青絲巧妙的搭在額前,雙手交叉在胸前抵在船頭上,淡淡的注視著前方。
馮康隻是望著她,簡直無法自拔,忽然隻覺內力有了些許反常,忙收回心神調元,暗暗說道:“唉,美人在旁,九分癡一分醉,”騰地站了起來,說道:“冷姐姐,有什麼事,是不是要到了?”
冷如心嫣然一笑,說道:“不知道,不過我有話問你。”
馮康道:“什麼事,難道又是之前你問的那些?”
冷如心道:“對的沒錯。”忽然小聲說道:“是不是那個鄭萬天和劉理方有什麼問題?”
馮康沉默了一會,說道:“冷姐,咱們還是和咱們的弟兄碰麵了再說吧。”
冷如心“哼”了一聲說道:“就知道你不會說,故作緊張。咱們是要和他們一起幹事的,你這個樣子怎麼和別人交往,別人要怎麼看你?”
馮康一時答不上話來,隻見劉理方笑嗬嗬的走了上來,走到馮康與冷如心麵前道了好,兩人也回了禮,隻見劉理方從袖子中間掏出三錠金子幾張銀票出來,硬往馮康手裏塞,馮康與冷如心都下了一跳,說道:“劉堂主,你這是幹什麼?”劉理方嘿嘿笑道:“求兄弟你辦點事,我這裏還有錢,你莫客氣。”
馮康詫異道:“你要辦事就給我說啊,拿錢幹什麼!”
劉理方冷笑一聲呷道:“哎呀,你先拿到起嘛,咋個這點規矩都懂不起嗦,咋個當到這副堂主的哦?求人幫忙給點這些都是小意思,咱們現在是同一條戰線上的,都是各取所需,都不說這些了,”
馮康啞然,劉理方繼續說道:“是不是你覺得這點太少了,你先不要慌嘛,這些你先拿起去買些就酒吃,後頭還有更多的,還有青木堂的兄弟的呢,都忘不了。”
馮康一把推開,正聲說道:“你到底想幹什麼,劉堂主,你我本就是要反清複明的,本就是一家人,你還說我跟你是什麼戰線上的?”
劉理方撇嘴說道:“我隻問你,你討不討厭那個鄭萬天。”
馮康驚道:“鄭堂主怎麼了!”四周望了望,道:“怎不見他人?”
劉理方冷笑道:“你關心他幹啥子,他自尋死路,現在跑起去找馬無山,我說馬上要打‘神仙架’了,你莫去管這馬無山,你對他也是仁盡義至,莫得必要再為了他去跟青城山那些道士些打燃火。他不聽,還把鄭妙秋都帶走了,他和他的跟班都坐小船走了。”
馮康皺眉道:“馬無山,‘神仙架’,這又跟青城派的有什麼關係。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劉理方怒著頓足道:“你管他啷開回事,我隻問你,你是不是很討厭那個鄭萬天,他自以為是,不把別人放在眼裏;他把我們家當成丟廢品的地方,把他那個木頭人嫁到我家頭來,還說是啥子親上加親;剛才還與你有那麼大的衝突。他想怎麼就怎麼,自己以為是皇帝老子了,就把以前的日子搞忘逑了,不曉得老子以前咋個拚死拚活的幫他,現在骨頭硬了,就要翻眼不認人了老子不搞死他老子就跟到他姓。”說著雙眼暴睜,感覺像要吃人一樣。
馮康見他如此激動,心想要是沒有深仇大恨絕不致此,但又想這鄭氏是抗清主力,不能為了自己的一點私怨就把反清複明的大業給搞砸。想了想說道:“其實還好啦,我們之間沒有想象的那麼有矛盾,不過就是一般......。”說到這裏,想到剛才自己和鄭萬天收的每一句話,似乎他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帶著敵意。
劉理方忽然冷笑一聲:“你又在騙人了,莫以為我不知道。”
馮康聽後愣了一愣,心想:“你看出什麼來了?”昂著頭緩緩說道:“老兄你又糊裏糊塗的說些什麼?我們現在都是天地會的兄弟,咱們聚到一起就是為了反清複明的大事,這件事才是大事,你現在卻要算計你親家,哪能因小失大呢?又怎麼能互相算計呢?再何況你們是親家,一家人,有事情都在家裏擺平,你還說出來,不怕傷了你家麵子?這......這恐怕不大好吧,弄得到時候人家說劉哥你借他人之手把親家幹掉了,又說我挑撥你們之間的關係,至於你與我都不好啊!”
馮康幹脆明了的將利害關係說出來,劉理方氣得晃了晃頭,叉著腰盯著馮康說道:“那麼你是不願意和我一起幹了咩?”
“哪能不願意啊,你都說了,我們是一條戰線上的,哪有自家人收自家人錢的,這不是傻子嗎?”冷如心在一旁微笑答道。
聽到冷、馮兩人模棱兩可的說辭,搞得劉理方十分光火,他從來就沒見過跟錢有仇的人,本想甩手就走掉,捏了捏雙手,忽然發現手中的金錠與銀票都不見了,倒下了一跳。他自己本來就號稱“金財”,家裏定然不差這點錢,但錢在他手中憑空就沒有了,不由得叫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