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溪晚摸不準王閏之的意思,老老實實的答應著。
王閏之點點頭:“你也知道,我才來這裏,人地兩疏,許多事情做起來不趁手。現在又是用人的時候,溪兒,你得幫我。等過了這一陣子穩定下來,我再著人去打聽莫家的事。何況你還小,許多事情也不用著急。”說著定定的看著她。
她的話包含了兩層意思,其一,現在形勢不允許。其二,林溪晚必須和她一條心,一起度過這個關卡。這跟林溪晚先前的打算正好相符,隻是穩定下來是指什麼?等她成為蘇夫人麼?她本來就是曆史上的蘇軾的第二任夫人,自己隻管答應下來就是了。
“瞧您說的,”林溪晚真誠的看著她的眼睛,“我雖然小,也知道事情有輕重緩急,分得清什麼是輕,什麼是重。自然是先緊著您的,我的事情就先放著罷,正像您說的,我還小,不著急。就怕我不懂事,幫不到什麼忙,明天要丹青一起跟著侍候罷。”
王閏之搖頭:“西廂隔壁的小房子裏有個灶台,明天要丹青收拾下,晚上咱們用點湯湯水水的就方便多了——我已經跟夫人說了,她也答應下來。”
兩人又說了一會子話,王閏之跟她簡單的介紹了府裏幾個管事媽媽的情況,直到掌燈時分才讓她回房收拾。
第二天寅正三刻林溪晚起床服侍王閏之梳洗過後,一起往東院的西廂走去,未曾進屋就聽到裏麵的說話聲。王弗半歪在矮榻,一邊的小杌子上坐著一身材苗條的婦人。那婦人看到王閏之,忙站起身。互相見了禮,婦人果然就是周姨娘。
林溪晚看她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素著的一張臉眉目清秀,身上穿了一件收了腰的淡紫色褙子,越發襯出纖儂合度的身姿。自半年前林溪晚來到這裏起,所見到的褙子莫不是直筒樣式,不顯腰身,這周姨娘就給人一種精致不俗的感覺。
落了座,周姨娘就問王閏之睡得好不好,飯菜可還合口,底下人伺候用心不用心,處處透著親熱,卻隱隱一副主人招待客人的口吻,王閏之笑著客氣的回答了。她又說道:“小娘子正當妙齡,應當多出去走動走動,才不枉來京師走一遭。說不定……”說著掩袖而笑。王閏之低下頭,看不出是羞是惱。
丫鬟端了煎點湯茶藥上來,王弗看著周姨娘:“你也回去吃飯罷,不必在這裏立規矩了。”周姨娘識趣的告退,鐲子上的流蘇在白玉般的手上擺動,說不出的動人。
王閏之好像鬆了口氣似的:“今兒倒是該多喝盞湯藥,晚上有些積食。”原來這煎點湯茶藥是以茶葉、綠豆和山藥為主,摻以龍腦、麝香細細磨碾好後,再窨三天,即可取出去來煮食,有去滯代食之效,所以宋人往往在早飯前先喝一盞煎點湯茶藥。隻是蘇家喝的這個湯藥用蓮藕代替了山藥,又因王弗正在孕中,兼吃著藥,其中的茶葉、綠豆和麝香等物皆不宜,是以隻端來一盞。
王弗因笑道:“是不是緊張了?這有什麼,咱們又不是那等高門深戶,人多事情也雜。不過是幾十口子的柴米油鹽,外加些日常的人情往來,再者你也隨我學了這十幾日,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說的王閏之也笑了:“隻是天氣熱了,夜裏有些悶,才沒睡好。”
“這倒也是,我身子弱,倒還沒覺得。”轉身喚聽絮,“我記得年底咱們帶來的箱籠裏有匹竹青色的紗縠,一會你去找出來,讓二十七妹拿去糊窗戶……”
說話間早飯擺了上來,兩個人吃了飯,王弗指了指左邊的屏風:“我就在那後麵,你隻管大膽應對。”
幕後聽言?林溪晚心裏忽然跳出了這四個字。蘇軾和王弗的故事,流傳到最後,也就剩了紅袖伴讀和幕後聽言的幾個片段。這個女子,在和蘇軾的十一年的婚姻生活裏,為了丈夫的生活和前途苦心籌劃,殫精竭慮。在生命即將油盡燈枯的時刻,又苦心的培養“接班人”。看著王弗單薄的身子隱入屏風後麵,林溪晚隻覺百味雜陳,也許這是她的生命裏最濃墨重彩的剪影罷?隻是蘇軾呐,他是否有足夠的胸襟容忍這種“幹預過度”的關心?
蘇軾,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男子?林溪晚忽然想起,她在蘇軾的家裏住了半個多月,居然還沒有見到他。
就在林溪晚神遊天外的冥思中,幾個管事媽媽已陸續過來回話。她們雖然眼裏透著猶疑,麵上倒還恭恭敬敬。果然如王弗所說,這些都是零零碎碎的小事,隻消王閏之點頭即可。
王閏之的神色就輕鬆下來,本著“有事早奏,無事退朝”的原則,正想教他們退下,有個媽媽遲疑了一下,忽然走上前來:“有件事,”她猶豫道,目光閃爍,卻是管理廚房的蔡媽媽,“最近送到廚房裏的魚,大半都不新鮮,有些已經臭了,別說是主子們,就是咱們這些下人都吃不得,隻能全部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