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李末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半晌才哆嗦著問：“……為什麼……”
“……我不想說明……你自己退回來吧，不要讓會長等久了！”朱明明滿臉的豐富的表情卻是在一刹那變得木然起來，似乎這個問題牽扯到讓她難以釋懷的秘密。
“脫掉衣服把這條披肩裹上！”把李末抱到chuang上後，朱明明折身到衣櫃裏一陣翻找，最後扔了一條黑色的披肩過來，吩咐李末裹上，自己則轉到梳妝台前背對坐著，也不管李末是否能自己行動。
“裹好了我抱著你走……鎮上還有其他人知道你是男生嗎？”
“我的小徒弟知道。”
“他叫什麼？”
“……你不要去找她，我自己說就好！”
“……真的？”
“嗯，我保證……另外，你看上去營養不良，身體虛弱得很，比我這個半殘廢還不如……你這些天是吃些什麼啊？”
“野菜和水果……”朱明明說了一半就反應過來，頗為戒備的斜了李末一眼：“這也不用你管吧！”
“食物中如果沒有糖、蛋白質和油脂，人隻會越來越虛弱，我看你有浮腫的病症了。”
“那又怎麼了……哼，不要用需求層次理論來忽悠我，大不了我自己了結。”朱明明一扭頭無所謂的說道。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想說，謝謝你救了我，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教你一些捕獵的技巧！”
聽到這句話，朱明明詫異地轉過頭來，像是剛剛認識李末一般審視著他，似乎想要從那張和氣的臉上找出什麼端倪來，但是無論怎麼看怎麼瞧，李末都是一臉真誠的笑容。
過了許久，她終於放棄了尋找，頭一低眼神也慢慢暗淡下來：
“不行的，我連老鼠都抓不到……”
“而且，我這輩子都不會去捕獵！”
“你知道嗎，我們班第一次去捕獵，遇到的就是一群野狼……整個數科二班三十多名同學，最後隻剩我一個活著回來……大家有的當場被咬死吃了，有的被剖肚扛走……哦，你可能沒見過野狼是怎麼扛走死人的……就是把肚皮劃破，將血淋淋的內髒扒出來扔掉減輕重量，然後六七十公斤重的人就像包袱一樣往背上一甩，扛著就跑了……”
“我不想再去捕獵了……”
“我寧願餓死也不會出城的……”
李末先是一愣，似乎還有點不相信她的話，待看到眼前的女孩像是失去支柱般耷拉著腦袋，臉上盡是痛苦的表情，便默默的安靜下來聽她述說。直到最後沉默下來了，他才呼應般的接著自言自語：“這二十多天來我都在草原上爬行，今天才趕到這裏……在路上，我獨自一個人拚命‘奔逃’，一個人忍受煎熬，見過吃人的野豬，遇過覓食的狼群……沒有手也沒有腳，甚至最開始的時候，連動一動都辦不到，但是我還是活了下來……”
“既然你執意這樣，那我也不強求……”
“你比我好多了，手腳健全，頭腦聰明，還會針織……”
“一味的逃避，最終隻會麵臨更大的痛苦……”
“那種東西，你恐怕是承受不了的……”
李末說著就用吐出的“絲線”將全身纏繞了一遍，然後笨拙地挪動身子滾下chuang來，準備回總公會了。
朱明明見狀急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跑了幾步跟在他後麵，臉上滿是擔心關切的神色，其間幾次想要伸手幫忙，但不知道是不是聽了李末的話有所觸動，那雙靈巧的雙手此時突然變笨了，每次伸到一半就縮了回去。
剛剛生出來的皮肉最是柔嫩，而臉上的肌膚更為尤甚，眼下就是最好的證明。李末脫掉了那件特製的皮衣換上新衣服，這才在地上擦了幾下，尖圓的下巴就被磕破開來，模糊的血肉隨著少年的動作像拓本一般一點一點地“印”在地上，留下深紅醒目的顏色，就像是某位先人用血踏出來的腳步，慘烈而又篤定。但地上的男生絲毫不在意這些，蠕動的身體隨後滑過，鮮紅的血跡立刻被抹得不見蹤影，隻有兩截隻餘尺許的斷腿懸空劃過，留下一段令人敬畏的悲傷。
“你要去哪裏？”見李末再次爬到陽台，朱明明不由得擔心地問道，看著他這般殘忍地爬行，她都快要想哭了。
“我要到總工會去……”李末這次再沒有什麼顧慮的東西，全身的擬蟲形態異常凝實，所有的骨骼肌肉就像豆腐似的沒有了硬度，本來略顯寬粗的身體一下就從石欄縫隙間橫穿而過。
“今天就到這裏，謝謝你救了我，如果想學的話，就來總工會找我……我走了！”李末揚起臉來朝朱明明笑笑，然後默默地順著青石街道爬行而去。
身後，神色複雜的女孩站在陽台上，看著漸行漸遠的李末一陣出神。眼前，是自己走了幾百遍都沒有感覺的道路，為什麼有的人卻要用盡全力去體會它的艱澀？為什麼自己家常便飯的生活姿態，卻被人當成是最大的奢望？
自己，真的那麼脆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