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站立時,搖搖欲墜,眸子裏蓄滿了絕決。
木毅問:“還打嗎?”
“打!”焚天答得肯定,不是己死,便是他亡,他們都愛上了鳳九,二人裏頭必須有一個人死,否則這就是一個不死不休的局。
狼魔王擁有著狼的屬性,對伴侶絕對的忠誠,對他人亦是絕對的狠毒。
木毅死了,他與鳳九就能走到一處。
若他焚天死了,便不再受這相思之苦。
隻是,他們爭鬥了三個月,他卻一直沒見鳳九現身。
有人說:“鳳九仙君閉關了。”
可他卻盼著,即便是死,也想在死前再見她一麵。
木毅道:“我所中妖毒已解,而你所受傷卻未痊愈。”
焚天的傷太重,恐怕沒有百年不能康複。
既生瑜,何生亮。
既有木毅,又何有他焚天。
他們一樣的絕頂實力,一樣的心高自負,一樣的才華橫溢,卻又是一樣的深愛著鳳九。
木毅生出兩分惺惺相惜之情,“焚天,我不欲要你性命。”
有焚天在,域外就鬧不出風雨。
新任魔帝的修為還是太低,各方魔王、妖王都能勝過他。
而仙界內,新任天帝的修為也不高,但因木毅、鳳九的護航嗬護,天賜的修為正在快速晉級。
魔帝卻不同,著實他的兄弟子侄太多,個個都想將他從帝位上拉下來,他不能像天賜那樣,一旦閉關就能專心修煉。
魔帝的年紀原比天賜要長很多,可現在天賜的修為卻在魔帝之上。
焚天嘲諷笑道:“可本王卻欲要你的性命。”可他打不過木毅,若能打得過,他早就要了木毅的命,而木毅的修為顯然比他高出太多。一個像在玩,一個全力以赴、招招斃命,就算是這樣,玩著的人還是贏了。
木毅自然是知曉焚天的用意,道:“阿九喜歡的人是我,焚天,放下罷!”
“是你逼婚,否則她定會選我。”
木毅有些無奈: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胡言亂語,焚天竟相信九音深愛的是他。甚至認定九音在冥界刻下的石河裏,塊塊石上都是他的名字。
那刻著的是帝川,就連帝川本人已經釋懷了。
木毅冷聲道:“你若要死,本天王倒可成全……”音未落,雙手亦奪出一個光球,這是混沌之力。
天地之間,混沌靈根的擁有者,擁有著最強的戰鬥力。
木毅有、鳳九亦有。
這亦是焚天不能鬥得過木毅的原因,著實是混沌靈根的人可以越級挑戰,雖然從修為上比,看上去木毅比焚天高不了兩級,但實則懸殊極大,高手對決,一小階的懸殊就能定輸贏,何況其間一人高出對方且是混沌靈根。
轟——
這聲巨響,地動山搖。
原是搖搖欲墜的焚天,在這一掌之下,立時化成了破布一般,從空中快速地滑落,又像是斷了線的紙鳶,不曉將往何處。
木毅收住招式,揮動雙臂,就像是晨間鍛煉時活絡筋骨。
打了三個月,早前是試探,應該說前半個月是真的用了九成力,後來就用了七成力、六成力,也至最後隻用了五成力。
他可不想要了焚天的命,若是域外不能安寧,勢必會影響到整個仙界,在仙界的曆史中,曾因域外內鬥不止,一些妖魔為求安寧,悄悄潛入仙界內藏身。這也是木毅明明可以要焚天的命,卻最終留他一命的原因。
若非焚天太過固執,最後這一拳他也不會用上六成力。
焚天受此重傷,得用未來的百餘年閉關修煉了。
木毅若無其事地轉身,縱身一躍上了仙舟。
木殷喚聲“大哥”,恭敬地遞過一壺仙釀。
木毅大飲三口,消耗掉的仙元力此刻又快速恢複,叮囑道:“阿殷,此次之事,休要告訴鳳九。”
木殷道:“大哥,我會叮囑天王宮上下。”隻說是木毅與焚天對決,但不提焚天為何對決。
魔後驚呼一聲“舅父”,魔帝已帶人往他墜落之處奔去。
他身落之處,乃是邊境戰場之下的冰川,冰河已融,卻還有方圓千裏之遙,魔帝在四下搜索了一遍,竟不見焚天的影子。
就在域外魔宮的人四下尋覓不著時,隻見一個小妖飛奔而近,“稟魔帝陛下,狼魔王尋到了,就在西邊山後。”
冰山腳下,狼魔王微闔著雙眸,他的身側站著一個渾身洋溢著金光的仙子,雖麵蒙輕紗,但那絕/世的風華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她就如同從一幅水墨畫中走出的畫中人,飄逸、空靈、優雅、美麗,甚至於可以將世間所有美好的詞彙都用到她的身上。
魔後瞧著此女,不由得戒備地看著丈夫魔帝。
魔帝一臉狐疑,心下暗自猜測著此女的身份。
仙子輕歎了一聲,“他的傷勢沒什麼大礙,隻是哀莫大於心死,於他並非好事。他已是魔帝後期小成修為,現下已經跌落至魔帝初期大成。”
就算焚天已經受傷,他依舊域外高修為第一人。
魔帝抬起廣袖,對跟隨而至的侍衛、魔婢道:“退避百丈之外防守,莫讓仙界中人靠近。”一扭頭,對魔後輕聲道:“魔後,你也暫且退避罷。”
“陛下……”魔後帶著三分怨恨,仙界的仙子,莫不是被陛下心動了,她有些不甘地衝仙子瞪了一眼。
魔帝又催促了一聲:“玉兒,回頭再與你細說。”
這一聲,喚得柔情滿滿,魔後原本的不快立時就不見了,搖曳著身姿退到十丈開外。
魔帝揖手:“謝鳳九仙君出手相救。”禮貌地、恭謹地。
然,這一聲“鳳九仙君”四字還是落到了魔後的耳內,心下暗驚:竟然是她救了焚天,難不成,她當真對焚天有情,否則怎會伸出援手。知了此女的身份,魔後原本的不安也立時不見蹤影,著實她明白鳳九便是九音,而九音是焚天的妻子,以她對魔帝的了解,魔帝是絕不會與焚天爭女人的。
鳳九掃了眼昏睡過去的焚天,“焚天的心結未解,恐誤飛升大道。我是九音時,與他結下友誼,俗話說,解鈴還需係鈴人。魔帝,我欲帶焚天靈魂離開,化解他的心結,不知你意下如何?”
魔帝微愣。
界內,有仙人為渡劫,化凡入世轉世為人,而這所渡之劫,多是情劫,甚至因轉世之後,有些仙人便有了良緣。
隻是,這個說法卻並不適用於域外。
域外妖魔界,雖有轉世輪回之說,卻是宿命精怪。
“這……”魔帝麵露難色,“帶走狼魔王的靈魂,會不會有礙他的修為?”
鳳九道:“我奔赴數萬裏之遙,來此救他一命,你以為,我若要害他,隻需旁觀即可。”又何必多此一舉,又何苦奔赴千萬裏。
魔帝有些尷尬,她若心生害人之心,就不會救焚天。
焚天與木毅之間的修為差距太大。
鳳九喃喃道:“焚天現下有劫在身,我欲送他入東冥界化凡入世,待他歸來時,心結已開。下界俗世,人生百年,就讓他輪回十世好了,於域外不過是一載光陰。”
魔帝揖手道:“如此,就有勞鳳九仙君。”
化凡入世,聽起來是很不錯的。
他們域外妖魔從未有過這樣的機會。
鳳九點了點頭,纖手指一揮,吸出了焚天的魂魄,將魂魄收入一隻仙瓶,“帶他回魔都罷!靜心修養,想來不久後就能蘇醒。”
她翩然轉身,正待離開,魔帝喚聲“堂妹”,鳳九緩緩回眸。
一聲堂妹,顯然是魔帝已曉他們二人的祖父乃是天華大帝。
彼此眼中了然。
魔帝結結巴巴地道:“聽聞堂妹修為高強,不知……不知能不能助我域外建立冥界?若有冥界,我域外生靈也能轉世輪回。”
域外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不能與界內一樣,否則能生出妖魔靈魂的二聖山怎麼辦?
魔帝看她的模樣,似不樂意幫忙,轉而又道:“能否讓我域外妖魔到東冥界化凡輪回……”他說得結結巴巴,著實怕鳳九不同意。
“可以。”簡短兩字後,鳳九憑空一劃,手中出現了一個流光溢彩的黑屋子,這就像一輛車,偏又閃出七彩的光芒,“此乃渡靈車,進入此車,可直達東冥界,隻車內一次最多隻能載五人。若域外靈魂進入冥界,需得遵守冥界規矩,轉世輪回之時也當飲孟婆湯。”
魔帝接過渡靈車,捧在手裏,不過比拳頭大不了多少,可他知道,這是一件仙寶,能載靈魂。
鳳九纖指一點,空中七彩光芒閃爍,眨眼之間已不見蹤跡。
*
東冥界。
焚天的魂魄身形已現,待他瞧清楚這個陌生的地方,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別樣之處,他雖未到過冥界,但聽人提起過這地方。
三生石、忘川河、石河、七情湖、彼岸花……
有這些,又豈會不明白。
在他的身側不遠處,立著一個白衣仙子,那眉眼頗是陌生,而氣韻又似曾相識。
“鳳九仙君!”焚天吐出四字。
鳳九道:“你拾一塊石頭。”
焚天照做,拾起來,上麵刻的是一對不相識的男女名字。
有了這一聲,他又拾一塊,依舊是一對男女的名字。
不知多少次之後,他又拾到一塊石頭,這一次上麵刻的是“帝川”二字,密密麻麻,字體娟秀,一瞧就出自一個女子之手。
“九音在此輪回萬世,她刻下了一條石河,每一塊上麵都有一個名字——帝川。”
焚天大喝:“不是的,九音刻下的是本王的名字。”
“你被人騙了,她刻的是帝川的名字。九音萬世之後,是木天王以命換命,為她換了五世重生的機會。在九音轉世七千世後,她已經放下了帝川,後來又愛上了木毅的轉世之人。焚天,你真的誤會了。”
他原不想管。
但她,曾將焚天視為朋友,又怎能看他陷於情網不能自拔。
鳳九垂眸:“你負了傷,如果你想在東冥界化凡入世以渡天劫,我不會攔你。但你要在此界渡劫,就必須遵守這裏的規矩……”
她說,九音愛的人不是他。
這麼多年,他已經認定九音愛的是自己,怎會不是他。
九音愛帝川——敖傑之子,對於此人,他是有些印象的。
他無法接受,也不願相信。
“我不信!我不信……”他憶起了自在道人,那個亦正亦邪的仙人居然戲弄了他,可鳳九說得這樣懇切,又不似騙他的模樣,他被一個人仙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一騙就是若幹年,他是焚天,他是狼魔王。
他揮開雙掌,欲使出法術,然,卻是什麼也沒有。
鳳九道:“是我帶你魂魄來此,就是想讓你親眼瞧瞧冥界,瞧瞧石河……”她對他是殘忍的,但明知是錯,她就必須糾正。
九音,到底是欠了焚天一份情。
所以,她希望焚天可以化凡入世。
這對一個妖魔來說,機會難得。
也許,待他轉世幾回,什麼愛恨癡纏都可以拋下。
他是魂魄,曾經的法術他都用不出來,在這裏,隻有鬼修、仙人,沒有魔修、亦無妖修,妖魔的功法在以魂魄來此後,都是施展不出的。
不遠處,過來幾個鬼差。
鳳九道:“此人要在冥界輪回十世,告訴孟婆,投胎之時,給他喝加一滴七情湖水的孟婆湯。”她頓了一下,“他什麼時候願意轉世,你們什麼時候帶他去投胎。”
有了一滴七情湖水,便能忘卻投胎前的過往。
鳳九轉身而去,沿著石河,不遠處出現了七情湖,七種顏色,七種姿態。
焚天靜默地跟在她的身後。
鳳九踏波而行,湖麵泛起圈圈漣漪。
焚天學著她的樣兒,剛近七情湖,腳下傳來一陣灼烈的刺痛,連連蹦跳了起來。
立有一個女/鬼差哈哈大笑了起來,指著焚天道:“這七情湖,便是上界仙人都畏懼,你居然也敢趟。”
焚天蹙眉望著鳳九。
女/鬼差道:“鳳九仙君是這七情湖的主人,她又怎會怕七情水,哈哈……你真是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