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沒有狂熱的激情和虔誠的信仰,有時候,教育和經驗也會讓公民英勇獻身或是付出巨大的犧牲。由於每個人都是同樣的弱小,所以每個人都會感到自己的需要是與其他人相同的,而也由於他們知道隻有幫助同胞才能夠得到同胞的支援,所以他們也會很容易地發現自己的個人利益與社會的公益是一致的。
整體而言,國家將不會那麼榮耀和光輝,而且可能不那麼強大,但大多數公民將會得到更大的幸福,而且人民也不會再鬧事。這並不是因為他們不希望變得更好,而隻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已經過得挺好了。
在這樣的秩序下,雖然並不是所有的事物都會盡善盡美,但至少社會已具備讓事物變得善美的所有條件,而且一旦人們永遠拒絕接受貴族製度可能提供的社會公益,那就將在民主製度下享受這一製度可能提供的一切好處。
但是,在我們果斷擺脫祖傳的社會情況,並且什麼也不顧地把祖先的觀念、製度甚至民情全部放棄後,要用什麼來取代它們呢?
王權的權威消失了,而法律的尊嚴卻並未取而代之。在我們這個時代,人民蔑視權威的同時又懼怕它,並且這種懼怕給他們造成的損失大大超過了原先尊崇和敬重權威時給他們帶來的損失。
我認為我們破壞了原來可以獨自抗拒暴政的個人的存在。但是,我又看到政府獨自繼承了從團體、家庭以及個人手中奪來的所有特權。這樣,那些由少數幾個公民掌握的權力,雖說偶爾是壓迫性的,且往往是保守性的,卻不可避免地使全體公民成了弱者而不得不屈服。
財產的過小分割,減小了貧富之間的差距,但是,隨著貧富差距的減小,貧富雙方卻仿佛發現了彼此仇視的新依據。他們互相投以嫉妒和恐懼的目光,想著如何把對方拉下權力的寶座。可是無論是窮人還是富人,都沒有權利觀念,都認為權勢是現在的唯一信托,未來的無二保障。
窮人保存了祖輩的大部分偏見,而祖輩的信仰卻沒有留下;他們保存了祖輩的無知,卻沒有留下祖輩的德行;他們以獲利主義為行為的準則,卻不了解有關這一主義的科學,同他們之前的獻身精神一樣,他們現在的利己主義也是出於愚昧。
社會之所以安寧無事,不是因為它覺得自己繁榮強大,而是因為它承認了自己的衰落和虛弱,害怕自己禁不起折騰而一命嗚呼。因而,人人都看到了惡,但誰都認為沒有必要的勇氣和毅力去為善。人們有過希望,發過牢騷,感到過悲傷,也表示過高興,但都如老年人虛弱無力的衝動一樣,沒有得到任何顯著而持久的滿意結果。
這樣,在我們放棄昔日體製所能提供的美好東西的同時,卻並未獲得現實的體製可能給予的有益東西。雖然我們破壞了貴族社會,但當我們在戀戀不舍地環顧舊建築的斷壁殘垣時,又仿佛自己願意永遠留在那裏。
而在知識界呈現的狀況,其可歎之處同樣不亞於此。
雖然在前進當中備受阻撓,但仍然敢於無法無天,縱情發展的法國民主,橫掃了前進途中遇到的一切障礙,凡是能打倒的全部打倒,不能打倒的則將其動搖。它不是一步一步地占領社會,不是以和平方式建立其在整個社會中的統治,而是不斷在混亂和戰鬥的喧囂中前進。凡是被鬥爭熱情激發,在反對敵對者的觀點和暴行的時候讓自己的觀點超過了其自然極限的人,都會忘記自己追求的目標,而發表不甚符合自己真實感情和篤厚天性的言論。
於是,我們本不願意見到的異常大亂就隨之出現了。
我一再回憶,卻終未發現以往有什麼事情比我們目前的情景更值得可悲和可憐的。在我們這一代,把人的見解和趣味、行動和信仰之間聯係起來的天然紐帶仿佛已被撕斷,而在任何時代都能夠見到人的感情和思想之間的和諧也似乎正在瓦解,可以說,關於道德的規範全都成了廢物。
在我們中間,仍可以見到憑借相信有來世的宗教精神來指導生活的虔誠基督徒。
這些人正在奮起,為人類的自由,也就是為一切高尚行為的基礎而獻身。宣稱在上帝麵前人人一律平等的基督教,是不會反對在法律麵前全體公民一律平等的。然而,在異常事件並發的局勢下,宗教卻倒向了民主所要極力推翻的勢力的陣營,並一再壓製它所主張的平等,甚至咒罵自由是敵人。而實際上,假如它與自由攜起手來,是可以讓自由變得神聖不可侵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