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江處 素衣無頭(一)(1 / 3)

秦王政24年,滅楚,置九江郡,九江西靠衡山,東銜東海,曆代皆是東南的門戶。隻是秦時淮河之南遠不及後世這般繁花燦爛,九江也難稱得上是軍略重地,不過是遠離中原的偏荒之地。楚亡的遺民故佬許多也從漢江沅湘一帶遷移至此。即是躲避秦朝的監察,也有離開故國稍減亡國遺民之痛的想法。

始皇帝29年,離最後一個諸侯國齊滅亡已有三年了。秦王嬴政也的登臨天下做了有史以來的第一個皇帝。始皇帝好大喜功,北掃匈奴,南平百越,除了修建了萬裏長城,在天下各郡更是廣修道路,後來還命蒙恬修建了從九原直抵甘泉長達千八百裏的秦直道,這些道路雖然多是為了滿足始皇帝巡遊天下的私欲,但也客觀上地便捷了天下的交通,隻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修路而棄屍荒野了。

夏,烈日炎炎,暑氣蒸騰,直道上隻有些許背著貨物的腳夫,無精打采地走著。幾匹快馬倏乎間飛馳而過,馬背上的都是黑衣勁褲帶著武冠的漢子,樣貌打扮上都是標準的秦朝武吏,數日沒有下雨,馬蹄踏過,卷起的塵土竟有幾尺高。

到了一處茶亭,眾人既耐不住熱,也需要讓馬休息吃料,都勒住了韁繩跳下馬來。茶亭裏除了有茶博士煮著涼茶,也有賣酒賣肉的,還有些瓜果蔬菜。眾人都是武夫,自然不愛喝淡而無味的茶水,便叫人煮了梅子酒,要了兩盆肉些許瓜果上來。還有趕路,再三催著快點,然後就開始交談了起來,操的都是荊楚一帶的方言。

碰的一聲,旁坐上的一個漢子一拍桌案,嚷道:“大白天的竄出一些狗來,真是讓人討厭,老板過來收錢。”武吏們知道其針對自己,想要發作卻被為首的一人製住。一看那漢子兩道粗眉,一雙銅鈴般大的牛眼,身材魁梧,就是那從草席上立的那一下,便是有很深的武學功底,案上還擺著長劍,是一個行走江湖的遊俠。

再看此人身著一件土黃色的曲裾。當時色尚五德,秦自然是信奉水德,覺得是以自身的水德撲滅了周的火德。所以當時除了九卿以上的官吏可以身著綠袍外,其餘的官吏都著黑色服侍,平民百姓隻能身穿素衣了。楚國則是自謂“炎帝後裔,與黃帝同德”推崇的是土德,愛著土黃色的衣服,但亡國之後卻又被明令禁止了。此人置苛嚴的秦律不顧,仍然身著舊楚服侍,卻是個心懷故國的武士。

春秋戰國時期,楚人的尚武之風不弱於秦,其曆代國君有許多便是戰死沙場的,更有著“三年不征則愧”的說法。屈原在《國殤》中也寫到“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便是讚揚楚國人悍不畏死的精神,縱觀其700餘年的曆史,一直是俠客武人眾多。後秦滅楚,不少舊楚貴族也走上了遊俠之路。

秦始皇雖然收天下之兵以鑄金人十二,但是對那些毫不惜命又一心反秦的來說,又有何用呢?這種自以為從此可高枕無憂的做法,不過是癡人之夢罷了。

攤子間走出一老頭,看上去年近花甲,武吏們心道亂世能活這麼老,也實在是不易。老頭對黃衣漢子笑道:“客人這就不吃了,還有幾道菜正做著呢。”

黃衣漢子提起長劍,道:“不吃了不吃了,看見狗如何吃得下。”說著從懷裏掏出一串錢來,老頭看這大漢麵相凶惡,不好招惹,便不敢再說話了,低頭正要收錢,一張被熱氣蒸的通紅的臉變得慘白,道:

“壯士,你還有別的錢嗎,這錢收不了啊。”聲音也開始抖了,仿佛見到怪物一般,拚命後退,離了那黃衣漢子一丈多遠。

茶亭裏的眾人這才看清,那一串錢並非市麵上允許流通的半兩錢,而是楚國的蟻鼻錢和大布,頓時一陣騷動,驚呼連連。以六國舊幣交易,這大漢固然是死罪,老漢若是一碰也是不能幸免,幾個商販偷偷朝那五個武吏望去,見他們個個神情嚴肅,更是害怕,深怕沾上半點關係。

大漢笑道:“老頭,這些錢不夠嗎,依我看可是能在這裏吃上好幾個日子了。”

老頭卻不知該如何作答,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武吏中卻站出一個人來,正是坐在首座上的,看他下巴上的胡須稀稀落落的,有些灰白,衣飾與其他四人略有不同,是一個首領任務,道:“老丈,這位朋友的帳記在我們這裏了。”黃衣漢子轉過頭來,那首領抱了抱拳道:“在下壽春耿裏,不知好漢大名。”耿裏年歲頗大,當年也是頗有俠名,而黃衣漢子不過中年,可謂是盡全了禮數。一是對這人心懷故國心生好感,二是希望對方順勢而下,不要把事情鬧大。

黃衣漢子卻冷哼一聲,隻對老漢道:“老頭,你這錢收不收?”語氣神色已是相當的凶狠。

老頭顫顫巍巍道:“那位官爺已經替你付了,我不能再收你錢了。”此時卻連褲子也濕了。

漢子怒道:“誰要狗來多管閑事,我可不是吃白食的主,你這老東西婆婆媽媽的,不收錢要尋好看?”眾多商販見那大漢凶神惡煞一般,都齊刷刷的往後退了退,給老頭打下手的兒子女兒也躲在後麵不敢出聲。武吏們一聽這話卻都齊刷刷地站了起來。

耿裏此時心中也有三分怒氣,倒不是怒其譏諷自己,自當上這大秦的“鷹犬”,便早已做好了受世人唾罵的準備,這其中縱然有千萬種苦也隻能埋在心裏,隻是怒其對這個手無寸鐵的買酒老頭苦苦相逼,但他涵養極深,仍是和顏悅色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