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副官這個官,顯然不是什麼大官,但想在軍營中糊口且不上前線,做個小副官,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了。

阮惟寶卻無法這樣想。

他自覺是長得十分好看的——桃花眼,眉睫烏濃,臉跟撲了粉似的玉雪可愛,因此總覺著自己不該去伺候旁人,而是應當去北平做個不知油米貴的小少爺。他不知曉的是,在這一點上,他跟軍中的陸營長不謀而合了,對方也覺著他生得十分好看,好看到想往床上帶,當個不知油米貴的小少爺玩兒。

一個想做少爺,一個想玩少爺,湊在一起便有些尷尬了。這天,陸營長才從前線下來,手裏拎著一頂黑不溜秋的軍帽,一邊往前走,一邊還想往頭上戴,一個沒留神兒,撞在了偷懶打瞌睡的阮副官身上,嚇得阮副官立時睜開了眼,又長又烏的睫毛憤怒地眨著:“啊!哪個沒長眼的混……哦,陸營座啊,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陸營長瞧了一眼他撲棱撲棱的長睫毛,心中像是被這黑刷子撓了兩把,東奔西突地跳個不停。垂了眼皮,他低聲回答:“我找軍座有事。”

阮惟寶揉了揉眼,沒領悟到現在是個軍情緊急的情況,軟洋洋地說:“哦……可是軍座才睡下呢。”

陸營長一直垂著眼皮,八風不動:“那就請阮副官去通報一下。”

阮副官很不願意,撅起嘴嘟嘟囔囔:“軍座最近總失眠呢,好不容易才睡下了,這麼冒冒失失地進去通報,打擾了他老人家睡覺,你不怕挨揍我可怕!”

陸營長從眼風裏瞥見他紅嫩嫩嘟起來的嘴,心中跳得愈發的快,眼皮也愈發的往下垂。想了想,他從兜裏拿出一塊奶糖,塞到紅嫩嫩的阮副官手裏,輕聲說:“我找軍座真有急事兒,阮副官別使性子了,快進去幫我通報吧。”

阮惟寶捏著那顆奶糖,瞪了半天,哼了聲:“把我當小孩兒哄呢!”

陸營長半閉著眼,隔絕了外麵的豔色,故而很是心如止水、口不對心地回答:“你在我這兒就是個小孩兒。”

阮惟寶聽了這話,黑漆漆的眼珠子悠悠一轉,顯然是被哄到了點上。他沒什麼愛好,就是喜愛被人當個少爺啊孩子似的哄。隨手剝開繽紛多彩的糖紙,他低頭卷了糖球,滿口流甜地笑了笑:“陸營座真會說話!得啦,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這就去為您瞧瞧軍座醒沒。”

“多謝阮副官。”

阮惟寶很吃他這一套——也隻敢在他麵前耍這一套,其他軍官麵前可不敢這樣沒規矩,故而得了一顆糖和一句謝,便乖乖巧巧地做回了自己的本分,低眉順眼地進去呼喚將軍了。

將軍是個無黨派軍閥,常年盤踞東北一帶占山為王,沒事除了禍害百姓,就是禍害百姓,跟哪一派係的軍閥都不願交惡,很有牆頭草的風範。隻可惜他願做那隨風倒的牆頭草,人家卻不願看草倒來倒去、沒個正相,總想連根拔起,收到自己麾下。

將軍做慣了山大王,堅定地認為還是禍害百姓比較快樂安全,不想去趟軍閥混戰的渾水,這一來二去,便開了戰。

當然,由於這場戰役雙方都打得極不用心,軍情自然也緊急得有限。將軍被自家的阮副官喚醒之後,先是沒型沒款地打了個哈欠,然後叫阮惟寶倒了杯熱茶漱口,最後掐了一下阮惟寶的屁股,不急不緩地發了下脾氣:“小東西,剛睡著就被你拉了起來。”

阮惟寶挨了掐,沒覺著痛,卻扁了扁嘴,露出個不開心的表情:“軍座,您輕點!”

將軍便又拍了下他的屁股:“輕個鬼,壓根就沒使力!行啦,你去給我把陸懷芳叫進來,我倒要聽聽是什麼樣的軍情,需得著他千裏迢迢地蹦回來上報。”

阮惟寶是個很有想象力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整天幻想自己是個少爺——他聽聞將軍這麼富有畫麵感的描述,腦袋裏登時就浮現了陸營長單腳從前線蹦回來的情景。

他不由得抿了嘴,眼裏放出點兒快樂的笑意,走起路來也不由自主地有點蹦,一派爛漫地去叫了陸營長。

陸懷芳在外麵做了半天的思想建設,見著他本人後,又稀裏嘩啦地碎了個幹淨。跟在阮惟寶後麵,他一邊垂了眼簾不動聲色地走著,一邊漠然地想:“個小翹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