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人說他做了五六年學徒,這一點安小樓其實一點都不相信。看看他的手吧,白白淨淨細皮嫩肉的,一點都不像是學徒出身,倒是有幾分像是讀書人。再看那人的眼神,純淨中透著幾分堅定,堅定裏還有幾分淡泊,那笑容和煦而溫暖,讓人看了很舒服,因此就算這年輕人對安小樓說了假話,他也不甚介意,人麼,都是有點小秘密什麼的,他安小樓身上不就有一個天大的秘密麼?
不過拋開什麼秘密不秘密的不去說了,安小樓現在真心想知道,這人究竟是誰。
“看你這麼年輕,也就二十歲吧?”安小樓桌上現在放著一杯茶,那是那年輕人在發現他倆長得一模一樣之後,特地給他泡的,緣分麼,輕易遇不著,遇著了就別輕易錯過,這男女之間是如此,朋友之間又何嚐不是呢?
“嗬嗬,客官,我剛還說您好耳朵呢,不過眼力可有點差啦。”那年輕人輕輕一笑說道,“我啊,今年都二十五了。”
“哦?”安小樓有些吃驚,他仔細打量著這人,怎麼看都不覺得這人有超過二十歲的跡象,可是他也沒必要對自己撒謊啊,於是安小樓笑道:“別說,我眼睛真的不行,真沒看出來你居然都二十五歲了。”
“可不麼,我鄉下老家,孩子都七八歲了。”年輕人說道。
“嗬嗬,我先前以為你我兩個年歲相近,沒想到差這麼多。”安小樓說這話的時候麵不改色心不跳的,不過說實在的,他在這世界裏究竟是多大歲數,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隻是覺得好像重回十七八歲,一個男子最青春鼎盛的年紀一般,身上的皮膚也是光滑的,頂風尿三丈那絕對是誇張,但是尿個五六尺還不是蓋的。
“嗬嗬,我們鄉下人和你們城裏人不同,很早就要成親生子,養家糊口,人也就老的快些。”那年輕人也在安小樓對麵找了個座位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兩個人就這麼以茶代酒對飲起來。
“你說老的快,可我分明就是覺得你比尋常人都顯得年輕帥氣。”安小樓說這話的時候,其實也就是在變相的誇他自己。
“哪兒啊,您是隻看了我的表象,看看我的頭發吧……”那年輕人說完,伸手扯落頭上裹著的頭巾,露出他一腦袋花白的頭發來。
安小樓看這頭發禁不住大吃一驚,光是看這頭發,他會以為其主人至少有四五十歲了,可再看那年輕人的臉膛,真是無論如何都對不起號來。
“怎麼會這樣呢?少白頭?”安小樓吃驚地問道。
“嗬嗬,這實在是我父親去世那年,一夜間愁白的。”那年輕人苦笑道,雖然他說的是苦兮兮的事,但是其神態輕鬆自然,語調不急不徐,可見這人是少年老成,穩重的很。
“哦,你父親已經去世了……”安小樓點點頭,“敢問您高姓大名?”
“劉二小。”年輕人也不隱瞞,爽快的給了安小樓一個類似阿貓阿狗的名字。
安小樓自然還是不太相信的,這樣的名字他隨口都能編出好幾十個,小明、小強、王大麻子……那樊錚既然是個與眾不同的人,自然也就是個極聰明的人,能麵不改色的應付一個人有意識的盤查,這應該是很簡單輕鬆的事。
劉二小見安小樓皺眉凝思,神情恍惚,便笑著問道:“客官,怎麼,看起來您似乎對我很感興趣啊。”
聽聽聽聽!這是一般老百姓能說出來的話嗎?就憑他這份淡定,安小樓就篤定此人不俗,他心中是波濤翻滾,洶湧澎湃啊,不過表麵上還是十分鎮定的。
“嗬嗬,當然感興趣,任何人若是在街上碰到一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隻怕都會很驚訝,繼而感興趣的。”安小樓笑道。
年輕人一愣,緊接著就回答道:“也對,您說的在理。”
安小樓又與那人東拉西扯,閑聊了片刻,一抬頭看看天色不早了,便排出一角碎銀子,鹵煮火燒其實很便宜,他這一角銀子至少可以買十碗了。
“不用找零了。”安小樓說道,然後他就走到店門口的路邊上,等著看那劉二小的反應,若是他嚴詞拒絕,此人定不是個尋常人等。
“客官,那我就多謝您的美意了。”那劉二小倒也不傻,他先是一愣,然後嗬嗬笑著收起碗筷和碎銀子,“這春節將至了,我就在這裏給您拜個早年。”
劉二小的反應讓安小樓很失望,但是失望中又透著一絲僥幸,那種感覺奇怪而複雜,說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安小樓背著手,皺著眉頭,緩緩地往家中走去。
回到家中時,已經是華燈初上了,跟班早就把他給老婆孩子們買的東西帶回去放在客廳裏了,現在那幾個丫頭正圍著禮物興奮的挑挑揀揀呢,幾個娃娃倒是被晾在一邊,吃手的吃手,呀呀叫的呀呀叫,整個屋子顯得明亮溫暖又十分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