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張俊美從樹上跳下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看著地上這隻沙沙啃食著草的羊，“你總是這樣吃草，遲早會把草吃光。”
羊當然沒有理他。
他又自顧自地說著，“到時候這裏就是一片荒漠，你就隻能啃帶刺的仙人掌。”
羊白了一眼，狠狠地從地下扯出一根草，帶著根，哢嚓哢嚓兩三下吃下去了，羊脖子上鈴鐺因為碰撞當當作響。
“我喜歡。”羊說話了，“你來咬我啊。”
“你這樣子給人一種輕浮又無賴的感覺，我不喜歡。”張俊美一本正經地和這隻羊討論氣質問題。
“羊麼，總是不完美的，你見過完美的羊麼。”羊像牛一樣噴了一口氣，“我要是再那麼完美，我就不是羊了。”
“那你是什麼了？”張俊美對這種說法感到好笑。
“什麼也不是，世界上又沒有完美的東西，所以我就什麼也不是。”
“喂喂喂，我們跑題了，我是來告訴你要愛護環境的，不是來聽你的羊生哲理的。”
“你不懂。”羊狠狠地白了一眼張俊美。
“那教我。”張俊美很光棍。
“哼~”羊很嫌棄，但是清了清喉嚨，開始講道理。
張俊美用力點點頭表示會乖乖地聽著。
“如你所見，我是一隻羊。”
“……嗯。”
“那我是一隻普通的羊麼？顯然不是。”
“…………嗯。”
“作為一隻羊，總要有一次奮不顧身的愛情和說走就走的……咦，對不起串詞兒了，總要有一個不畏世俗眼光的嗜好和敢於挑戰禁忌的堅持。”
“你在說什麼啦……”
“蠢才，怎麼會懂，你不會懂的。”羊望了一會兒天，然後看看張俊美，“你以為我不知道保護環境嗎？我當然知道，我從來都不亂砍亂伐，不排放汙水，不放屁汙染大氣，丟垃圾都分類，十點以後就熄燈……我多愛護環境的？”
“……然後呢？”
“但是吃草連根是羊的天性你懂不懂？我可以用理智來考慮一切事情，卻不想用理智來磨滅自己的天性。”
“……竟然無法反駁……”
“所以你不知道每次吃草的時候，我在天性和理智之間掙紮地多辛苦。”
“你可以做一隻與眾不同的羊啊，吃草不連根的，不膚淺的羊。”
“我本來就與眾不同！本來就不膚淺！你這樣愚蠢的人類，怎麼會懂呢，你不懂，大道難求，就是在這樣的掙紮和痛苦中一遍遍的磨礪，我才能從這種無謂的問題中掙紮出來，渾然一體得到圓滿，這是一種修行，你不懂，若有一天我想通了，我就不再是羊。”
“確實不懂……那你是什麼？”
“我就是我。”
張俊美若有所思，羊滿意地點點頭。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不大重要。”
張俊美還在思考，目無焦距地看向這隻羊。“嗯？”
“因為根比葉好吃一萬倍，你這樣的人類是永遠不會懂的，那種鮮嫩多汁，香脆可口……”一隻哲學的羊在夕陽下流著口水。
張俊美看著這隻不大靠譜的羊，沒有說話。
“天性……嗎。”
【二】
張俊美背著光站在那裏，羊看著他覺得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