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
(1)(倘若他們不是……他們)便不可能解除(敵人的)侵犯【1】,蓋尤斯·杜埃利烏斯【2】、奧盧斯·阿提利烏斯【3】、盧基烏斯·墨特盧斯【4】便不可能消除迦太基引起的恐懼,兩位斯基皮奧【5】便不可能用自己的鮮血撲殺第二次布匿戰爭初起的火焰,昆圖斯·馬克西穆斯【6】便不可能使敵人以更強大的威力燃起的戰火失去猛勢,馬爾庫斯·馬爾克盧斯【7】便不可能把它製服,普布利烏斯·阿非利加努斯【8】便不可能在戰火被從我們的城門前擋開之後,把它引向敵人的城裏。
再如馬爾庫斯·卡托【9】,一個不知名的新人【10】,一個榜樣般地把我們這些致力於同一種事業的人引向勤奮和美德的人,本來完全可以在圖斯庫盧姆【11】這一距羅馬不遠的怡人地方享受清閑生活【12】,然而他,正如有些人【13】認為的,卻失去理智,盡管沒有任何必要非那樣行事不可,但他仍在驚濤駭浪和狂風暴雨中顛簸【14】,直至暮年,而不願在平靜和清閑之中過非常舒適的生活。我現在不提那多得無法勝計的人們,他們個個都曾經拯救過國家,因為我們這一代人對他們記憶猶新,不要有人由於他本人或他的某個族人沒有被我提及而對我產生怨恨。我隻想強調一點,即自然賦予了人類如此強烈的德性追求,如此強烈的維護公共安寧的熱情,其力量能夠戰勝一切欲望和閑適產生的誘惑。
二
(2)其實,一個人具有美德如同掌握某種技藝,不加以運用是不夠的,並且技藝即使不加以運用,它仍可以因諳熟而繼續存在,然而美德卻全賴於對它的運用。對美德的最好運用在於管理國家,並且是在實際上,而不是在口頭上,實現那些哲學家們在他們的角落裏大聲議論的東西。要知道,哲學家們議論的東西——這裏指正確、公正地議論的東西——沒有什麼未曾被為國家立法的人所發現和肯定。事實上,虔敬從何而來或宗教係何人創立?萬民法或這種被稱之為市民法【15】的是從哪裏產生的?正義、誠信、公平從何而來?羞恥之感、自我克製、規避醜惡、追求稱讚和榮譽由何產生?艱難和危險時的勇氣從何而來?無疑,它們的形成都有賴於這樣一些人,他們使這些由社會生活形成的觀念的其中一些按習俗的肯定下來,另一些則通過立法確立起來。
(3)不僅如此,據說甚至當最著名的哲學家之一克塞諾克拉特斯【16】被人們問及他的門生能學到什麼時,他答稱會使他們自覺自願地去做法律要求他們做的事情。因此,如果一個市民能夠利用自己的行政權力和法律懲處迫使所有的人去做那些哲學家們以自己的講演隻能說服少數人去做的事情,那麼這樣的市民理應受到比探討那些問題的學者們更大的尊敬。事實上,哲學家們有哪一篇講演如此精辟,以至於應該受到比靠公法和習俗完美地構建起來的國家體製更大的重視?我認為,正如“宏偉、強大的城市”(如同恩尼烏斯【17】說的那樣)理應優於村鎮和城堡一樣,有些人以自己的智謀和威望掌管那些城市,他們也理應由於自己的智慧而比那些絲毫不參與公共事務的人更受人們敬重。
由於我們總是渴望不斷增強人類生存所需要的能力,努力運用自己的智慧和勞動使人們的生活變得更為安全、更為富裕,並且我們的這種欲望是自然本身激發的,因此,讓我們循著所有最優秀的人們一向遵循的這條道路循行不怠吧,不要聽從有些人奏起的撤退信號,他們甚至企圖使已經沿著這條道路前進的人們回頭。
三
(4)那些同我們的觀點相左的人【18】首先把為保衛國家而必須承受的各種辛勞與這些如此明確、如此清楚的觀點相對立,其實對於思想清醒、勤於進取的人們來說,那隻是區區障礙,不僅在如此重要的事業中,而且在日常事務中,或者是在履行個人義務時,甚至在個人事業上,對它們也都是應該蔑視的。他們談到生命可能麵臨的危險,向勇敢的人們強調對死亡的可恥恐懼,其實對於勇敢的人們來說,一個人被自然和老年耗盡比有機會為保衛國家而貢獻自己的生命更不幸,因為那生命反正遲早都是要歸還給自然的。當他們列舉忘恩負義的市民們讓許多光輝的人們遭到的不幸和屈辱的時候,他們覺得自己在這個問題上既博學,又雄辯。
(5)為此他們列舉了不少希臘人的例子,如彌爾提阿得斯,一個戰勝和製服了波斯人的人。當他胸前那些在奪取偉大的勝利時受到的創傷尚未痊愈時,他從敵人的槍矢下保全下來的生命卻在市民們的鐐銬中完結了。【19】又如特彌斯托克勒斯,在他被恐怖地逐出由他解放的祖國時,他不是前往他曾經保衛過的希臘港口,而是逃往曾經被他戰勝過的異邦。【20】雅典人的反複無常和殘酷對待傑出市民的例子簡直不勝枚舉。據說經常在那裏發生的這類事情也曾經有如洪水湧進我們這個強大的國家泛濫。
(6)他們提到對卡彌盧斯的放逐【21】,阿哈拉遭受的屈辱【22】,納西卡受到的憎恨【23】,勒納斯被放逐【24】,奧皮彌烏斯受判處【25】,墨特盧斯被迫流亡【26】,蓋尤斯·馬略遭受的巨大不幸【27】和許多傑出人士遭迫害,或者稍後不久發生的許多人遭殺戮【28】。現在他們甚至也提到我的名字,那顯然是因為他們認為,他們能夠獲救過平靜的生活是由於我的智慧和我承受的危險,從而對我懷著更大的敬意,對於我遭到的不幸懷抱更大的不平。【29】但我覺得很難說明,他們為了學習或訪察而前往海外時為什麼……【30】
四
(7)……我交卸執政官職務時在市民大會上曾經發誓說,國家已經平安無恙,羅馬人民也發了同樣的誓言,這時我因各種不義而產生的憂慮和不安顯然得到了應有的獎賞。我的不幸獲得的榮譽超過了辛勞,獲得的榮耀超過了憂傷。我從高尚的人們的期望中感受到的快樂仍然超過了我從無恥之徒們的歡樂中感受到的痛苦,但即使像我說過的那樣,情況相反,然而當對我來說沒有發生任何我意料之外的、與我采取的那些重要行動相比要比我預想的更為嚴重的事情的時候,我又怎麼能感到惋惜呢?要知道,我就是這樣一個人:盡管我由於從小便從事各種令人快慰的研究,本可以或者從自己的閑暇中獲得比他人更多的享受,或者即使大家遭遇到更為嚴重的不幸,我也不會遭受什麼特別的命運變幻,而隻會是與眾相同,但我為了人們的福祉,卻毫不動搖地去迎接無比強烈的風暴,甚至幾乎是雷擊,讓自己承受危險,使其他人獲得安寧。
(8)事實上,祖國生育我們,或者更確切地說,撫育我們,並非對我們無任何有如贍養之類的期待,而隻是為我們的利益服務,為我們提供過平靜生活的安全庇護所和安謐的休息去處,實際上它從我們的精神、才能和智慧中提取很大一部分作抵押,以滿足它的需要,而供我們個人利用的那部分隻是在它滿足了自己的需要之後可能的剩餘。【31】
五
(9)他們用來為自己辯白、使他們能更容易地享受寧靜生活的那些托詞完全不值得一聽,當他們聲稱,絕大部分從事國務活動的人都是些不配做任何高尚事情的人,與那些人相提並論令他們感到屈辱,與那些人發生衝突既可悲,又充滿危險,特別是當民眾被激發起來的時候。因此在他們看來,智慧之人【32】不應該接受管理的韁繩,既然他們不可能抑製民眾瘋狂而漫無止境的欲望;自由之人則沒有必要同無恥而狂暴的對手爭鬥,以免或是遭受侮辱,或是可能受到那些令智慧之人不堪忍受的不義對待;由此,似乎對於高尚、勇敢、心胸寬宏的人們來說,有一種比不願聽命於邪惡之徒、不允許他們毀滅國家,以免使自己即使想幫助國家也無能為力這種理由更合理的為國家服務的理由。【33】
六
(10)有誰會同意他們的這種無為理論,認為智慧之人不應該參與任何國務活動,除非情勢需要他們那樣做。好像有人可能會遇到的需要比我遇到的更大似的。如果我當時不是執政官,在那種形勢下我又能做些什麼呢?如果我不是從小就遵循能使我這個出身於騎士階層的人得以達到最高榮譽【34】的那條生活道路,我又怎麼能成為執政官呢?就這樣,當國家麵臨危險時,幫助它的能力不會因為情勢而即刻出現,或者你希望它出現它就會出現,除非你處於那樣行事應具有的狀態。
(11)那些博學的人們的言論中通常最令我吃驚的是:當海上風平浪靜的時候,他們說自己掌不了舵,因為他們從來沒有學習過,也從來沒有想掌握這種技能,然而他們又聲稱,當海上波濤翻滾時,他們會出來掌舵。他們這些人甚至常常公開聲言,並且還很是引以為榮,說他們從來沒有學習過建立國家或保衛國家的規則,也從來沒有在這方麵教導過別人,他們認為所有這些知識對於博學而智慧的人們不合適,應該把它們讓給在這方麵受過訓練的人們。在這種情況下,當情勢緊迫時他們又怎能保證為國家效力呢?既然在情勢毫不緊迫的時候,那是遠為容易的時候,他們都不會管理國家。即使智慧之人通常確實並不自願從事管理國家的工作,除非為形勢所迫,那時才不拒絕履行這種職責,但是我仍然認為,智慧之人不應該蔑視國務科學,因為他理應掌握一切說不定什麼時候他便需要運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