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0 兵器塚(1 / 3)

當黑色的月亮降臨,人類的王即將覺醒。

——阿爾貝·泰格

當人類的王覺醒,輪回之門將重新開啟。

——赫特薩姆爾

地下城沒有白天。

地下城也沒有黑夜。

即便是在新大陸,這一點也不曾改變。

無論白天和黑夜,這裏沒有日月星辰,卻燈火通明。

地下城的上空永遠亮著四盞太陽一般耀眼的大燈,地下城的街道永遠亮著千萬盞街燈。

然而總有數不清的陰暗角落,是光無法照亮的地方,就像人的內心。

地下城的人類是背棄陽光和天空的放逐者,是心被惡魔腐蝕的背叛者。地下城無時無刻不存在殺戮、欺騙和死亡。

統治著地下城的人,是十大黑暗領主,他們同時有著人類和惡魔的體貌特征,既是諸神的仆人,也是惡魔的走狗,在神魔兩界爭奪對人類統治權的時候,又會淪為旁觀者和投機者。

在他們的領地內,充斥著被諸神在人界的代言人、聖光教會流放的異教徒、******、惡棍和暴徒,以及來自魔界的放逐者、偷渡客。

當然,地下城也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古老家族,他們為世人所知的方式往往是——覆滅。

傳說中黑色的月亮降臨的那一天,聖光教會最高武裝——隸屬宗教議會的光明騎士團和隸屬宗教法庭的審判騎士團,大約兩千人同時進入地下城,打著清剿異教徒的旗號,在四座地下城之一的薩瑪拉西郊進行了一場震驚世人的大戰。

戰鬥的結果,光明騎士團和審判騎士團以幾乎全滅的代價贏得了勝利。很快,失敗者的身份浮出水麵,據說隻是一個傳承自遙遠的東方的古老家族——流雲家的旁係,被嫡係放逐的血脈。

戰鬥似乎並未達到聖光教會預期的效果,從未在世人麵前露麵,僅僅存在於傳說之中的聖輝騎士團出現了。在地下城的人們被他們華麗的裝束所震撼的時候,幾乎是以一種惱羞成怒的屠殺方式,清洗了薩瑪拉和其餘三座地下城所有剛出生抑或出生不久的嬰兒。他們留給極度恐慌和震驚的地下城居民的解釋隻有一句:“願所有被詛咒者,安息。“

這一天,地下城充斥著失去親生骨肉的人們的痛哭,統治著地下城的黑暗領主們卻都選擇了沉默,未被殃及的民眾也選擇了沉默。

地下城,原本就是一個冷漠殘酷無情的世界。

……

薩瑪拉城西郊的亂葬崗,也許是這一夜最安靜的所在,流雲家的戰火以及薩瑪拉城慘無人道的屠殺,都無力打破這片亡者沉睡的地界。

恒久照亮薩瑪拉城的月亮一般的大燈,將它微弱的餘光投射到這片亡者的沉睡之地,借著這微光,身著精致金屬碎片拚接的束身鎧甲的銀發男子端坐這裏唯一的一塊墓碑之上,津津有味地在看書。

男子英俊的麵容,不時露出會心的微笑。

這微弱的光亮,普通人是無法看清書本內容的,況且,無論男子如何聚精會神,他像撫摸戀人臉龐的手溫柔地翻過的書的每一頁,絕無半個字或圖畫,徹頭徹尾的空白。

“終於來了嗎?”忽然,銀發男子的視線偏離了手中的書,嘴角掠過一絲詭異的微笑,輕聲自語道。

墓碑後的墓穴之中居然有語聲傳來——

“不行了,孩子要生了!”是女人的聲音,惶急、痛苦、疲憊。

“主母請忍耐片刻,此地並不安全,後方追兵隨時可能趕來。”還有男人的聲音。

石砌的墓穴轟然開啟,兩名持劍男子一前一後,護著身懷六甲的美麗女子走出墓穴,就這麼來到銀發男子麵前。

“嘖嘖嘖嘖嘖……不知所措慌不擇路的小貓咪,丟下接生婆不管,跟著兩個臭男人私奔,是不是已經吃到苦頭了呢?分娩的痛苦,一定不好受吧?要我幫忙嗎小乖乖?我做接生婆已不是第一次,駕輕就熟,保證幹脆利落……”銀發男子語聲輕柔,微笑中帶著幾分邪氣,似打量獵物一般,目光停留在女子腹部。

“什麼人,膽敢調戲主母?”兩名護衛顯然對銀發男子的出現猝不及防,雙雙持劍護在女子身前時,額頭已有冷汗沁出。

這條秘密地道本是流雲家的逃生密道,僅有家族中極少數幾個人知道,對方的守株待兔,其背後隱藏的信息,讓他二人細想之下,不由麵如死灰。

手中的書忽而化作細長的利劍,輕描淡寫一般劃過二人咽喉,伴隨著銀發男子那輕描淡寫一般劃過虛無的鬼魅身影。二人的靈魂發出淒厲慘叫,瞬間灰飛煙滅,連逃離肉身的機會都沒有。

無視幾乎同時身首異處砰然倒地的兩名護衛,銀發男子輕飄飄落到女子麵前。

“千麵聖徒,絕……”女子認出了那把劍,那把可以同時收割人的肉身和靈魂的劍,能在瞬間就讓流雲家兩名強者身魂俱滅的劍。可惜她隻來得及說出對方身份,全身已麻痹,不能動,也不能言語,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的劍劃過自己腹部。

沒有痛苦的感覺。

“剖腹產有一樣自然生產無法比擬的優勢,作為女人的你,遲早會明白。”說話間,銀發男子手中已多了兩個嬰兒,一手一個,一男一女。

但是,隻有生為女兒身的那一個與母體臍帶相連。

“哦嗬?原來不是龍鳳胎,而是以影為殼轉生,有趣。聖光教會不惜血本也要得到的,其實不是祖龍璧,而是這個孩子嗎?…還是這一個?”眼中居然有淚,銀發男子手捧兩個兀自沉睡的嬰兒,以一種奇怪的悲涼口吻說道。

陷入短暫的迷惘的同時,悲傷在他白皙英俊的臉上瘋狂堆積,但這迷惘並未持續多久,慢慢被淚水淹沒。

“以影為殼的轉生方法失傳已久,顯然流雲家並未完全掌握,以致於出現了致命缺陷,這個孩子,已經廢了。這分明是先天敗體。”淚如雨下,鬼畜而不失神經質的絕目光穿透男嬰體表,在其體內巡視一遍之後,他的手握住男嬰咽喉,慢慢用力。窒息的過程緩慢遞進,男嬰似有掙紮的跡象,但所有的動作都在變得僵硬,最終停止。

“不會有人知道你其實生下了一個女兒,你隻有一個孩子,他就在這裏。你處心積慮嫁入流雲家,終於等到今天,卻不知這隻是是自作聰明。嘿…嘿…哈哈……”痛哭流涕且殘忍地笑著,把死去的男嬰放到地上,銀發男子慢慢起身,起身的過程中,他的整個人,逐漸變成形容枯槁的守墓人形象。

“不趕盡殺絕,留有希望,這是暮光教會的道,也是我的。本體不死,則影子不滅,你就算死,流雲家的血脈也不會給你陪葬,失望嗎?”這個形象喃喃低語著,轉身離去前,劍光過處,切斷了女嬰與母體相連的臍帶,也切斷了女子的咽喉。

然而,他並不知道,在他轉身離去的瞬間,不遠處一堆被人隨意丟棄的散發惡臭的屍體之中,一個十來歲模樣的女孩站了起來,胸口處衣衫破裂,沾滿黑色血跡,露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她有一對狐狸的耳朵,和一條尾巴。

她望了一眼銀發男子所化的守墓人的背影,滿是死灰的呆滯雙目逐漸有了神采,一點點回複清明。“流雲家演了一出瞞天過海的好戲,可惜了,絕,你所謂的希望,與我看到的,並不一樣。先天敗體又如何,在我看來,這不過是一層保護色。”少女喃喃低語著,跨過腐爛的屍堆,走向四具新鮮的屍體。

……

“亞力,踢過來,踢過來,給我……”

“接住了笨蛋!”

“太用力了啦…啊……”

“哈哈……真笨。”

恢複平靜的地下城,對無憂無慮的頑童們而言,總能找到樂趣。這裏是薩瑪拉城一處貧民窟,幾個七八歲的孩子在垃圾堆邊玩耍,把被當作垃圾扔掉的,死去的嬰兒的屍體當球踢。

或許就是聖輝騎士團的清洗行動中死去的嬰兒,咽喉處還留有明顯的手指印,嬰兒的臉上卻依舊是熟睡般的安詳和平靜。

屍體落在路過的七歲或八歲模樣的女孩腳邊。

左半邊臉用金屬麵具遮住的女孩,背負一把和她一樣高的長劍,她有一對狐狸的耳朵和一條狐狸尾巴。

頑童們臉上掛著見了鬼一般的恐懼,落荒而逃。

女孩麵無表情,對頑童們的反應似已司空見慣,她的目光,停留在腳邊男嬰屍體的臉上,安詳平靜的臉上,滿是泥汙和穢漬。

她的背上,背著一個同樣一臉安詳平靜的嬰兒,脖子上殘留的手指印已由青色漸漸轉為紅潤。

……

“惡魔阿離活過來了!惡魔阿離生小孩兒了!……”

這樣的流言,從貧民窟的頑童們口中迅速傳開。

惡魔阿離,是頑童們對用麵具遮住半邊臉的女孩的稱呼。這個據說擁有半獸人狐族血統的女孩,薩瑪拉城的人們叫她“戴麵具的阿離”,或者暗地裏稱呼她為“隻有半張臉的惡魔”。沒有人知道她出生於何年何月,在何時何地有過親人,她被地下城的人所熟知,是因為在地下角鬥場的血腥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