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微微點頭,頗為讚賞。他之疑忌,恰恰就在這裏。
陳玄禮嘴一張就要說話,李林甫沒有給他機會,而是扳著手指頭數落起來:“在秦漢之際,盤踞這裏的異族叫羌,為禍千年,秦皇漢武無法討之,隻能守邊。非秦漢之軍不善戰,而是積石山難以越過,不得這不守!”
說到這裏,略一停頓,接著剖析道:“秦始皇十年掃滅六國,一統華夏,秦國之軍能征善戰,就是這樣的善戰之軍不能越過積石山,不能討羌。漢武之軍擊破匈奴,橫行大漠,卻不能越過積石山,不能破羌。大唐之軍雖然善戰,大非川在手,要想越過積石山,進入吐蕃腹地,難如上青天!”
一番說來,讓陳玄禮啞口無言,他很想辯解,卻是無話可說。
李林甫所說全是實情,要想平定吐蕃,積石山是繞不過的,非翻越積石山不可。要是數十人上百人翻越積石山還沒問題,問題是這是一支大軍,要翻越積石山,其中的困難多如牛毛,無法計數。
“太子以為呢?”李隆基微微點頭,眉頭擰得更緊了,衝李亨問道。
“稟父皇,兒臣以為龍武大將軍和丞相之言都有理。”李亨這話有些滑頭了,李隆基的眉頭不經意的一挑,李亨裝作沒看見,接著道:“龍武大將軍豪氣可嘉,誠可貴矣!丞相之言為實情,亦可嘉矣!”
他真夠滑頭的,一句話把兩人都誇了。
“兒臣以為,大非川於吐蕃極為重要,丟了大非川,吐蕃的國力大降,吐蕃難以忍受,必然要起大軍前來複仇,要奪回大非川,大唐可以在大非川與吐蕃打一仗,然後趁勢追擊,一舉越過積石山。”李亨越說聲調越高,很是激動。
李隆基打量一眼李亨,不置可否,而是問道:“陳玄禮,李林甫,太子之謀如何?”
“可以一試!”陳玄禮沉吟著道。
“陛下,臣敢斷言,太子之謀雖好,卻是不切實際!”李林甫卻是一口否定。
他與李亨是死對頭,他不會錯過一切打擊李亨的機會,不容李亨分辯就剖析起來了:“吐蕃會起大軍前來爭奪大非川,這不會有錯,在意料之中。然則,即使大唐在大非川打敗吐蕃,也不可能越過積石山,原因何在?在於積石山多險關要隘。千裏積石山中有多少險關要隘誰也說不清,哪怕是攻占了所有的險關要隘,隻要有一道未攻占,一樣是前功盡棄。”
這話很有道理,積石山中的險關要隘多不勝數,隻要有一道沒有攻占,即使其餘的全部攻占了,大軍一樣無法通過,李隆基微微點頭。
“若是吐蕃敗於大非川,殘兵敗將足以守住險關要隘!要知道,積石山中的險關要隘極為險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殘兵敗將,足矣!”李林甫最後下了結論。
雖是奸相,卻有雄才,這番剖析針針見血,極有見解。
秦漢之際,華夏並非沒有打敗過羌,更有追擊到積石山的輝煌,最後不得不撤軍。為何?說到底,就是羌用殘兵敗將足以守住積石山,秦漢大軍無法越雷池一步,不得不撤退。
“哎!”李隆基長歎一聲,懊惱無已:“若是不能平定吐蕃,朕心不甘啊!大唐創建百多年了,第一次劍指邏些呢!若要平定吐蕃,又無法越過積石山。”
李隆基雄材大略,誌吞四夷,他很想滅了吐蕃。可是,作為皇帝,他要依據實情來做出決定,他深深的知道,唐軍要越過積石山,攻入邏些,難度太大了,比起高仙芝南征小勃律的困難大得太多。
若說南征小勃律的困難為一的話,那麼越過積石山的困難就是十,甚至更高。
“陛下,何不召集群臣商議?”陳玄禮很想滅吐蕃,不過,他畢竟是龍武大將軍,深通兵道,知道李林甫說得有理,不得不暫抑此心。
“嗯!有理!”李隆基雙眼放光。
李隆基想到便做,駕臨含元殿,召集群臣商議。
一說滅吐蕃,群臣群情振奮,叫著嚷著要滅了吐蕃。然而,這種情形沒持續多久,群臣就分為兩派,一派主張滅吐蕃,一派主張吐蕃難滅,不如在來春大戰一場,擊敗吐蕃的反撲,逼迫吐蕃做出更大的讓步。
主張滅吐蕃的其誌可嘉,卻不切實際;主張不滅吐蕃的很符合實際,卻是讓人心有不甘。
就這般,李隆基難以決斷,陷入了自他登基以來最大的煎熬中。
“父皇,何不聽聽將軍們的見解?”李亨見李隆基難以決斷,上前一步,大聲提醒。
“對啊!朕真是糊塗了,竟然忘了將軍們。傳旨,要哥舒翰、李昌國他們好好計議一通。”李隆基不住拍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