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約有半個時辰,就在思恩的心髒已經緊張跳動到快要停止的時候,那人扭過了臉頰,凝著她。
“回去吧。出來時間久了,你父親、母親會擔憂。”
“我常常自宮中跑出來玩兒,一玩兒就是四五個時辰。我父皇、母後都已經習慣了。”
思恩瞥向他,他眼中神色甚是嚴厲,淡淡又說:“回去吧。來年此時,再見。”
思恩一怔,話都未說三兩句,便要來年再會?眼見那人已經站起身來,思恩長長歎了一口氣,白色霧氣在嘴唇前拖了一道長長的軌跡。
那人見狀,開懷笑了一笑,緩緩又複坐倒在石椅。
“做什麼歎氣?”
“歎氣,自然是有煩心事了。不然,我可不歎氣呢。”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將煩心事說出來,我聽過興許可以給你出個主意。”
思恩扭過頭,望著他,“我哥哥過的不快樂,我也不快樂。”
那人不解,“你哥哥?太子殿下,他如何不快樂?”
“因為冷奴兒。”思恩又歎了一口氣。
“冷奴兒。”那人雙眼微眯,仿佛在回想往事,許久淡淡道:“我有耳聞,前幾月,神族兵與婁將軍合起夥來要害你哥哥,隻是你哥哥聰明機智,反而將婁將軍與神族之人請入甕中,捉了一個現形。那冷奴兒,便是神族的一個細作。”
思恩點點頭,“是啊,冷奴兒接近我哥哥,居心險惡,但我哥哥卻對她難以絕情。他練兵數月,正待領兵攻到神族疆土,將神族自這世上永久滅去。”
那人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你哥哥是少年英雄,是以,也難逃美人恩。”眉頭蹙起,“卻不知,你為何犯愁?這事,你哥哥自有其安排。”
思恩低下頭,座下石椅頗高,她雙腿懸空,前後踢蕩。
“我亦想隨哥哥的兵馬前去神族疆土。可是我不知這戰事能打多久,興許一月、兩月,興許一年兩年。麵具叔叔,你說我去不去呢?”
“想去,就跟你哥哥一同去。”
“可是……”
“可是什麼?”
“我若跟去了,戰事一年之內無法結束,那明年十月初五,我……我可就不能來赴約了。”
思恩心中莫名緊張,心想麵具叔叔若是說讓她來按時赴約,那麼她便留在皇宮之內,寸步不離,直至明年這日。
“沒關係。我提議讓你每年來赴約,已是幹涉到你的自由。若是,因此不能讓你按照自己所喜歡的方式生活,那我的罪過就大了。”
那人說著,便站起身來,快步朝遠方走去。
思恩站起身來,牽著狐兒追出數步,“我明年還來赴約的。你……你來麼?”
那人身影越走越遠,直至隱在紛揚大雪之中。
次年。
十月初五,晌午時分。
腳步聲踩在雪地,漸行漸近。
那人行到湖畔,見四周無人,便坐在椅上靜靜等候,等了兩個時辰,亦不見思恩前來。
忽聞一聲狐鳴自眼前湖邊傳來。
他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冰麵之上,那狐兒口中銜著一封書信,已經走到了他的腳步。
他彎下身,自狐狸口中,將信箋取出,撕開信封,取出信紙展開。
『叔叔,我此時依舊在大漠神族地界,與悵兒哥哥一起上陣迎敵。不知狐兒有否將信帶到?不知叔叔是否來赴約了?若叔叔來赴約了,收到了信箋,莫要久候,來年見。』
他將信讀完,眼眶澀澀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抬手摘下臉上麵具,隻見一張臉頰分外俊朗,卻是楊殤。
楊殤低手摸摸狐兒的頭頂毛發,說道:“回宮去吧,代我看一看柳兒。今年,我無法看到她的容顏了。”
那狐兒一陣悲鳴,好似在責備楊殤約見思恩,僅是為了一睹心妍的麵容。
次年
十月初五。
楊殤來到湖畔,遠遠望見那白毛狐兒已早早臥在椅邊,卻是依舊不見思恩的身影。
他走去椅邊,從狐狸口中取出信箋,打開來。
『叔叔,思恩又失約了。此時依舊身在大漠之上。眼前除卻黃沙,還有遍地神族兵的屍首。我哥哥亦受了傷。思恩好怕。但無論如何,戰事已經結束。近日便可回蒼穹國。若叔叔已經讀到信箋,天冷,莫要多候,早些離去。來年……來年見。』
楊殤念到‘思恩好怕’四字之時,心中猛然一揪。歎了一口氣,將信箋放在懷中,摸摸那狐兒的頭,而後徑自離去了。
次年,十月初五。
這日一大早,思恩牽著小狐狸,出了皇宮,飛一般來到城郊湖畔,站在湖邊樹下,來回踱步。
忽聽得一陣輕笑,思恩扭回頭去,卻見那人已在數步之外。
“叔叔,你來了。”
“來了許久了,見你看湖麵景色甚是出神,便沒有出聲打擾。”
思恩臉上一紅,與楊殤一起在湖畔散步。
“過去兩年在戰場上,好玩麼?”楊殤側過臉頰,看著她。
思恩想了一想,說道:“我哥哥起初帶兵打到了神族地界,神族兵根本不是我哥哥手下兵馬的對手。其實,第一年便可將其打敗。但敵人派出十萬女兵,每一人皆易容成了冷奴兒的模樣,敵人稱,這其中有一人是真正的冷奴兒。”
楊殤道:“敵人是用計擾亂太子的心。那十萬人中,決計沒有冷奴兒。”
思恩開懷一笑,“叔叔所言極是。”話鋒一轉,續道:“但戰場之上,諸人皆是冷奴兒的模樣,且每人都對我哥哥軟言相求,都喚我哥哥‘悵兒’,我哥哥一時真不忍心對這些女兵下殺令,唯恐哪一個是真正的冷奴兒,而且,即便沒有真正的冷奴兒,我哥哥也不忍心對與冷奴兒一模一樣的人物下殺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