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合《張山的麵子》,我們看到閔凡利的農村題材的作品似乎並沒有超越五四的“啟蒙文學”,他對待農民的態度也依然有魯迅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但是,這並不意味著閔凡利的落後,恰恰相反,這正說明了閔凡利對當今農村現實有著清醒的認識和了解。如果說對中國農民的啟蒙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成是正確的話,那麼對啟蒙文學也不應該在短時間內結束,不同的作家所要做的隻是如何在這一主題下寫出自己的特色,寫出地方的特色,閔凡利恰恰做到了這一點。在閔凡利的農村題材小說中,最突出的特點就是語言特色,本色的語言讓人讀來感覺猶如迎麵吹來一陣田間的風,風裏似乎還夾雜著麥苗的清香。這種風味幾乎彌漫於閔凡利的所有此類作品。《小米的婚事》就是其中的一篇,這篇文章雖然發表較早,但已初露端倪,請看這段描寫:“小米那天去南窪地摘豆角了。小米娘正在家裏給豬和食。那時太陽似落似不落的。小米娘一手拿著個鐵勺子一手端著隻瓢。瓢是葫蘆瓢,裏麵盛著棒子麵。小米娘一麵攪著,一麵往飼料裏倒棒子麵。攪得正起勁,門外有人喊,嗓門很高:大妹子在家嗎?小米娘一聽那動靜就知道是誰了。這樣的好嗓門村裏少得稀罕,隻花喜鵲有。花喜鵲是村長四柱的媳婦,能喳喳,喳喳起來三五裏都聽得清。小米娘答話了,在。花喜鵲就飛進了小米的家。小米娘說,四嫂,哪陣風把你吹來了?說著忙進屋端出一個板凳,用毛巾擦了,放到花喜鵲跟前。花喜鵲說,來給咱家妮子做個媒。”類似這種獨具滕州農村風味的描寫在閔凡利的農村題材作品中比比皆是,顯露出他對當地農民語彙的諳熟於心。正是得力於這種熟悉,閔凡利才把老掉牙的農村題材寫出了自己的風格,寫出了自己的特色,寫出了自己的韻致,寫出了自己的風景。
三、俠義人生
成長在20世紀80年代中後期的大陸青年,幾乎每個人都存在著武俠情結,那是隨著金庸、梁羽生等人的武俠小說在大陸的流行而催生出來的。當然,大多數讀者隻會通過閱讀小說和看電視劇來過一下眼癮。大概隻有像閔凡利這樣的鐵杆武俠小說迷才會不滿足於過眼癮,而要自己動手去寫武俠小說,來過一下寫武俠小說的癮。
閔凡利的武俠小說在很多方麵都有金庸武俠小說的影子,離奇的故事情節、鮮明的人物形象、深刻的文化內涵,唯一不同的是閔凡利慣寫短篇。他擅長在較短的篇幅內構築故事,就像麻雀雖小,卻是五髒俱全。比如《死帖》,一篇不到3000字的文章,卻能被改編成一部長達90分鍾的電影,在中央電視台電影頻道的黃金時間播出,足見其內容含量的豐富,就像一個縮微版的長篇。閔凡利的武俠小說雖然具備傳統武俠小說的一切因素,卻不像是純粹的武俠小說。閔凡利的武俠小說中並不存在一個純粹的江湖世界。在他筆下的武俠世界中,總是江湖文化中混淆著俗世道德,黑道規矩中夾雜著白道理念,俠義英雄中牽扯著儒家精英。《死帖》就很好地體現了閔凡利的這一武俠小說理念。表麵看來,《死帖》寫了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江湖世界。江湖第一大殺手集團血光門是一個極其看重江湖規矩的門派,講義氣,重承諾,接過的帖從沒有誤過。這一次,門派的主人接了一個頗為棘手的死帖,刺殺善州一個愛民如子、眾口皆碑的地方清官孟仲。為完成這個帖子,主人特意派了他最得力的殺手如蟻。如蟻殺人從未失過手,他有一個規矩,在刺殺自己的對象前總要替他們做一件事,讓他們無牽無掛地走。這次也不例外。孟大人讓他綁架地方首富黃玉霸,為的是籌集一大筆款子,好在善州的荊河上遊修一道堰閘,防止荊河泛濫成災。如蟻幫孟大人做到了這一切,並給孟大人留出了一個月修堰閘的時間。當堰閘完工後,孟大人主動以身試劍。就在孟大人倒下的那一刻,如蟻的主人趕到,主人竟然是孟大人的哥哥,而且死帖就是孟大人差人送去的。原來,孟仲希望哥哥能退出江湖,不再殺人。《死帖》這部小說真正的過人之處不在於結尾出人意料,而在於它顛覆了所謂的武俠世界。首先,在作者看來,真正的江湖並不是一個自成體係的完美世界,它是受俗世文化道德影響的,正因為此,血光門的主人接到刺殺孟仲的死帖後才會如此猶豫、犯難,猶豫、犯難的背後一方麵當然是兄弟親情的不舍,更有違反民意、擅殺忠良的不忍。所謂的黑道白道,並不是涇渭分明的,白道有時候固然需要遵守黑道的規矩,黑道也需時時顧念白道的理念,否則黑道將不複存在。其次,真正的俠義英雄或許並不是武功高強的武林人士,而是心存仁慈愛心的儒雅文人。《死帖》中的殺手如蟻,號稱“仁義的殺手”,但也稱得上是一個俠義英雄。當然,他為了一人之仁,比起孟仲的為了千萬人之仁,不可同日而語。雖然孟仲煞費苦心地想讓自己的哥哥退出江湖,但是他自己又何時遊離於江湖之外?其實他自己也是江湖中人,而且是江湖中真正的俠義英雄。江湖就在人的心中,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江湖,人又如何能退出江湖呢?
如果說《死帖》是一個官場中人借用江湖規矩完成自己功名大業的故事,那麼閔凡利的另一篇武俠小說《活鏢》則是武林中人借助官場把戲完成自己報仇雪恨壯舉的故事。威遠鏢局的黃龍風靠打贏擂台贏得了一場押解朝廷重犯天下第一惡人笑透天的活鏢,沿途不斷打敗前來劫鏢的各路人馬,其中包括自己的義弟公車。活鏢終於被安全運到京城,交給刑部尚書尋超。問斬笑透天時,黃龍風來到法場,請求手刃此賊。原來,笑透天是黃龍風不共戴天的仇人,28年前,笑透天殺死了黃龍風全家38口人,隻有他和義弟僥幸躲過此劫。黃龍風得償所願,親手殺死了笑透天。然而,故事到此遠沒有結束,黃龍風行刑時發現一個疑點,懷疑笑透天被掉包,於是找到易容高手顫九北了解情況。此時,顫九北已命在旦夕。據他透露,被黃龍風殺死的笑透天果然是被掉包的。在顫九北的指引下,黃龍風找到尋超的府邸,並了解到這一切都是尋超在皇帝示意下設的圈套,他還親眼目睹了笑透天又殺死尋超以滅口的情景。最後黃龍風終於現身跟笑透天惡戰一場,但這場惡戰黃龍風並不占優勢,因為他的武功實際隻及笑透天的八成,正在危急時刻,他的義弟公車現身,出其不意地給了笑透天致命一擊。原來,黃龍風早就意識到其中的陰謀,他將計就計,當著笑透天的麵和義弟演了一出雙簧,為的是讓笑透天放鬆警惕,最終實現自己的報仇計劃。像閔凡利的《絕殺》、《英雄帖》、《殺無赦》等其他武俠小說一樣,《活鏢》可謂一波三折,最後給人一個意想不到的結局。其實,相比較結局的意外,更讓人震驚的是它背後隱藏的政治陰謀,甚至連國家的最高統治者也參與其中。雖然這個陰謀最終被正義者利用來除掉首惡,但我們知道,隻要產生陰謀的製度還在,陰謀就一定還會繼續上演,而且能被俠義人士利用來除暴安良的機會是少之又少,甚至隻是作者的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從這個角度看,閔凡利的武俠小說其實上已超越了武俠小說的範疇,是一種更高層次的反思政治製度和文化的小說。
在都市眾生的生存狀態的塑造和精神的解剖上,閔凡利走進了人心的深處,他用思索和追問來分析人們柔軟深處的痛源和麻木,剖析愛與恨癌變的病灶。閔凡利發表在《紅岩》上的中篇《名字叫陰謀的門》,發表在《遼河》上的《一隻走出屋子的貓》,還有刊發在《福建文學》上的《吸血的蚊子》,發表在《天津文學》上的《望遠鏡》,發表在《紅岩》上的《找啊找啊找啊找》等數十篇作品,對活在都市中的人的內心的焦灼和浮躁以及苦悶和無奈都做了追溯和思究,給我們留下了深深的思索。
閔凡利是從寫詩入手的,他的許多作品裏都有著詩的意境,語言裏有著詩意的韻味,敘述中有著詩體的韻致,所以造就他作品的打擊力是那樣的尖銳和快捷,人文的關懷是那樣的氤氳和深入。
閔凡利不光在小說領域創作成績斐然,在散文創作上也收獲頗多,《散文》曾多次刊發其作品。很多人認為,閔凡利的散文要比小說寫得好。閔凡利說得好:“小說要藏得住,散文要放得開。”在這方麵,他對自己的內心展示得一絲不掛。正因如此,他發在《散文》上的《像桃花一樣勝利》,被江蘇、廣西等10多個省市選為2009年高考模擬試卷中的閱讀試題;《滿天風箏自在飛》被編入安徽省蒙城縣2007—2008學年度七年級上冊第一單元語文測試卷,並收入浙江七年級語文教材中;發表在《散文》上的《給兒子買魚吃》被武漢市東西湖區選為2007—2008學年度第一學期期中考試九年級語文試卷;刊發於《影視文學》的《臘月薺菜香》入選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的《黃岡語文讀寫練(小學六年級)》一書。當然,被選作高考、中考試題的作品還有很多,如《真愛是佛》、《馬縣長送禮》、《撲火》等小小說。
在歌詞、小品、戲劇等方麵的創作,閔凡利也有很大的收獲。他所創作的好多歌詞被《詞刊》、《通俗歌曲》等刊物刊發,《風中誰能領我回家》獲“第二屆深圳原創歌曲大賽優秀作詞獎”。他的小品、戲曲等作品也常在省內外獲獎。
對一個多產的、正處於創作高峰期的青年作家的作品進行分類評論,實際上是一件相當不合適的事,因為我們幾乎沒有辦法用較少的文字來涵蓋他所有的作品,並從理論的視角來加以解讀。加之閔凡利是一個有著相當大的創作潛力和空間的作家,也無從界定哪部作品能代表他的最高成就,或許我們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閔凡利將會用自己的作品給我們帶來更大更多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