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睡了。再有不完的話也要等到明了。”文夫人愛憐地摸摸莫顏的臉,轉身出莫顏房間。臨走伸出手,示意兒子扶住她。
媽媽要走並且要帶他走的那一瞬,文豪心裏失落得厲害。他像是忽然失去了年齡,失去了經驗,回到童年。
記得那一年,因為爸爸有了新歡,他們母子二人,從樓王頂層的湯府遷到這毫無人煙氣的二層別墅裏。他不甚懂事,哭著鬧著要回有很多玩具的湯府,媽媽抱著他,不話,也不鬆手。
一直抱到他哭累了,睡了。睡前模模糊糊覺得後背又濕又冷。
那種令他懼怕不已的濕冷,現在想來,應該是媽媽的眼淚。媽媽總是背著他流眼淚。
今晚,他又成了令媽媽無法放心的孩子。
懷著內疚,文豪跟莫顏道過晚安,隨媽媽走出莫顏的臥室。
文夫人手按在兒子結實的臂膀上,目光看著前方空中,臉上漾著慈愛的微笑:“兒啊,我也想過人定勝,最終又覺得,順應,才是為人最好的狀態。
世間的因果,是這麼微妙。
要不是莫顏媽媽和莫顏好心幫鄰居的忙,你我又如何知道兮兮竟然是你父親流落在外的血脈?若沒有兮兮這一茬,你又如何能重新成為繼承人,站上絕高的起點?
你已經從莫家母女那裏得到很多了,剩下的,隨緣吧。”
文豪垂下眼。他明白,他的心思逃不過媽媽的眼睛。
“兒子記住了。”
“話到這裏,媽媽不妨再多兩句。四年前我就發現你對莫顏另眼相待,那年夏,莫顏高中畢業,我帶了我手上有的全部的房產證,到她家去。
她家住在魚龍混雜的城中村,房子內陳設破舊。當時我就想,誰能想到,竟是住這這樣一個地方的貧窮人家,改變了我兒餘生的命運。
當我看到莫顏從她簡陋的臥室裏走出來,看到她目光澄清,笑容甜美,忽然就想到了‘雞窩裏飛出金鳳凰’這個俗語來。
那一刻,我誠心誠意地想,雖然她出身貧寒,我並不介意,願意助她一臂之力,讓她成為我們家的兒媳婦。我臨時起義,跟莫顏媽媽,我帶著房產證,聊表我心,目的是想聘娶莫顏。
我雖信佛,講究諸生平等,坦白地講,那一刻,我內心的姿態還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般的。”
“那時候,顏媽媽是怎麼回答您的?”文豪插話。
文夫人輕輕一笑:“她媽媽自然不敢替女兒做主。兒女姻緣,兒女了算。莫顏媽媽能在金錢麵前保持這樣的理性,顯然是真愛莫顏的。”
文豪沒再話。失落啊失落。可這失落,又沒有理由遷怒到莫顏媽媽身上,更無法遷怒到自己媽媽身上,臉皮薄又清高的媽媽能做到那份上,已經超出他的期待。
“時過境遷。四五年過去了,再來看莫顏。我的心態不知不覺變了。當我再看莫顏的時候,已經沒了高高在上的心態。顏依舊謙順、甜美,卻變得有了自己的氣場,令人不能覷。而且,也不再想她是你的福星。”到這,文夫人轉向文豪,尋找文豪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