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聶離聽得眼角青筋一跳一跳的,對這個環夫人的怨氣有了直觀的了解,可事已如此,他覺得麻煩到了極點,一時間想不出什麼有可行性的辦法。
“可聶離接到的是一定要接夫人和公子回鄴城的命令,夫人若執意不肯,就容聶離冒犯,將夫人強行帶回去。”
“噢?”門那邊的聲音似乎有些玩味,先前的冷峻怨氣似乎消失不見,帶著媚意道:“若你執意要進來,那就讓衝兒改性聶也不錯,我倒要看看回去後他會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聶離就要推門的手在空中猛地頓住,再也不敢前進半分,心中默默提曹操默哀,也不知道他知道自己被戴了綠帽子連兒子都跟了其他人的姓後會不會抓狂。
他強行定神,想了想後,又道:“那環夫人為何又將李永拒之門外,使他成為整個陳留城的笑柄?”
良久,一聲冷笑從室內傳出。
“我願意。”
聶離登時拱手,丟下一句明天再來之後,落荒而逃,顯然對著無比刁蠻任性的環夫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室內,環夫人不施粉黛,懶懶的靠在鎖死的門板上,屋內新點起了一盞油燈,燈影搖動,映在她眼中,她盯了一會,目光順著燈光落在握在手中的短刀上。
明晃晃的刀身上刻著一行小字,在燈光下格外明顯。
建安元年,贈予愛妻環氏,永結同心。
她笑了笑,柔媚如水,卻無一分剛才的幽怨與怒氣,隻是帶著傷感盯著手中被去掉寶石的短刀。
“孟德……”她低聲呢喃,回憶起十多年前那道傲岸巍然的身影。
女人天生有很多張臉,這種演戲的天賦似乎與生俱來,在她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另一麵,被環夫人表現出的蠻不講理嚇退的聶離回到客棧,打算牽馬去莫先生的醫館占個地方,看下形勢。隻是等他從前屋結過賬來到客房前時,卻發現李老漢穿著整齊在他馬前站著,並沒有離開。
在夕陽下,他的影子拉的老長,原本微微弓著的脊梁挺得筆直,雖說依舊衰老,但精神與先前相比卻仿佛換了一個人。
“李老丈,在這專程等我有什麼事嗎?”
李老漢聽到聶離的聲音後,身子抖了一抖,沒回頭答道:“老漢雖老,但也知受人大恩理應回報,故此特來送您一條消息。”
聶離神情帶些玩味,道:“老丈請說,聶離洗耳恭聽。”
站在夕陽下的老漢咳嗽了兩聲,將一副十足高人的背影映到聶離眼中,隻是隨著他的話,聶離的玩味神色漸漸消失,開始思考他所言的可能性。
“時逢亂世,這陳留附近多有殘兵盜匪作亂,為害甚重,他們中很多都是因生計所迫為錢財而來,不會謀害性命,隻是其中有一夥盜匪不同。”老漢束手望向遠方,似乎想起了些什麼回憶,歎了口氣,“他們約在一年前出現,夾雜在那些作亂的盜匪中,隻是在他們手下,向來不分老幼,不留活口。”
手按上腰間劍柄,聶離瞳孔發散,在想些事情。
“一年以內,共有四十二處老漢可以確定為他們的手筆,隻是因為他們所見幾乎沒有活口又行蹤詭秘,所以不為人知,不過他們做的久了,終究會有人逃脫他們的手筆,活了下來。”
他說到這時呼吸急促,又慢慢緩下來。
“也得知了他們之間的稱呼,叫綠林幫。”老漢的語氣帶上幾分嘲弄,“這些人誌向不小,要仿光武皇帝,以綠林幫問鼎天下。”
兩漢之間,有王莽當權,當時天下大亂群雄並起,而最後的勝者漢光武帝所憑借的力量就是綠林軍,這夥盜匪的名字卻與它驚人的相似。
西天紅日沉入地平線一般,雲彩如同火燒,壯麗卻已近消逝。
聶離抬起頭,看向老漢筆直的背影,略作斟酌,道:“老丈此言對聶離而言頗有價值,隻是容我多問一句,老丈如何得知此事?”
那道身影在紅日下呆呆得站了一會,終於緩緩轉動,聶離眨了眨眼,將視線飄向一邊,沒有再看。
新買的麻布衣胸前濕了一片,濁淚順著蒼老的皮膚好像一條小溪,身軀微微顫抖,仿佛記起了當年當日。
“我計數的四十二次之中,第一次就是我全家喪命之時。”
猶記得當年,一家人歡歡喜喜得在城郊,隻是轉眼就隻剩下血紅一片,兒子拚死擋住,由他帶著年幼的孫兒逃跑,可是終究沒能逃過,隻剩下手中一枚紅線福錢,冰冷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