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塵埃落定(1 / 1)

至於我因何緣由流浪在拉薩街頭,我在前文已有大概的交代,隻是沒有說我下火車不久後遇到了扒手,錢包被偷了,口袋裏的錢也沒有拿來買回程的車票,而是跑遍了印象裏歐陽所提到過各個地方。

如果你要問我落魄時為什麼不打電話回家求救?我倒要問問你怎麼告慰自己才能這樣好意思開口呢,其實,也許你並不明白我那時心灰意冷的程度。

在阿壯死後一年,我才踏上了回家的路。臨行的日子裏我沒有找到阿壯姐姐家,也就沒能見到他的父母跟他們道別,我把平日裏的日用品和衣物都送去了濟善堂,輕裝上路。

啟程前,我最後一次去阿提的麵館要了一碗麵,聽他女兒背了一遍九九乘法表,靜靜的看麵館閑聊的人們。上麵時,阿提瞟了一眼我屁股旁邊的背包,向我點點頭,好像知道了我要離開了,又好像在鼓勵我那是對的。我向他聳了聳肩,感覺一切的無奈其實都拿我無奈,我如釋負重,一股腦吃完了整碗青稞麵,給了他錢,他擺了擺手,轉過身慢慢走進圍簾裏。漫漫人生,聚散離合不過如此了。

火車從傍晚到黎明,從黎明又到深夜,我終於又來到當初讀大學的城市。火車站還是老樣子,而兩旁的樓房和道路已經煥然一新了,畢竟已經是六年的光陰了。找到了原來的公交站牌,我試著像當初,一個本地人一般的麻利的上車,投幣,找座位坐下,可是窗口邊注視道路和樓房那懷疑的眼神早就出賣了我。車子站站停靠,有熟悉的,有不認識的,當提示音說某某大學已到的時候,我才恍然起立,生怕車子發動了我沒能下車似的,再沒了往日的淡定,沒了結伴同行的無所畏懼。

校門口三三兩兩進進出出的學生,我突然覺得現在的大學生根本沒有我們上學那時候看起來成熟,一個個仿佛高中生似的,卻比我們那時候要時髦了許多。在我看到學校大門的時候,我在擔心是否會因為我不是這裏的學生而不讓我進,顯然,在我小心翼翼的踏進之後,這種想法是多餘的。

路平的像是走在了桌子上,這裏那裏多了幾塊寫有字的大石頭,花花草草打理的整整齊齊更有生機了,我望著眼前的一切突然回憶起我站立的地方以前總會有一個紅布欄,上麵寫著“歡迎??屆校友回母校參觀”的字樣。沒有人注意我,這讓我多了一份坦然,我走到以前住的三棟樓下,三樓的一個窗口邊掛了幾件單衣,那就是我曾住過四年的地方。白色的牆麵刷了又掉,恰似當年模樣,旁邊的三棵很粗壯的白果樹也還沒變,我記得那天我從窗戶裏伸出手指著它們問歐陽能不能說出它們大概多少年了,歐陽自然是回答不出來,我告訴他至少有一百年了,可是他根本不信。我後來又問他知不知道為什麼其中兩棵樹的枝條平著生長,而另一棵樹的枝條會向上生長?

他看了後說:“因為這兩棵樹結了果子,壓著,另外一棵不結果子很輕鬆,就直接往上長了。”

我笑著說:“你還真不笨。”

他做了個擺手的手勢,沒有搭理我,我仍然記得,那天我爬上了其中一棵結了果子的白果樹,摘下了好多白果,我在上麵往下扔,歐陽和老龔在下麵手忙腳亂的接,而我不經意間看到的樹葉縫隙裏遠處的夕陽,全都金黃耀眼的打在他們的臉上,他們眯著眼,謾罵著,往我身上扔白果,我大叫著,呦嗬著,樹葉和白果像雨樣落下。

夠了,我默默告訴自己,轉身離開時候我還聞到白果樹下腐爛的白果的味道,很臭很臭,沒有人拾取,更沒人因它嬉戲。它們任由腐爛,化為塵埃,好像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又那麼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