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大哲學家叔本華說,隻有幸福的人,才整天為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煩惱,因為正經曆著大災難的人是無暇顧及這些小事的。這樣看來,曉月媽應該是幸福的人。比如今早鍛練後回到家裏,一推門她的各種小煩惱就又來了:丈夫吳教授出門把拖鞋亂扔,沒有整齊地擺在鞋櫃裏;吃過的碗筷又胡亂丟在桌上不清洗;床上的被子也沒有疊;隨手窩成一團的洗臉毛巾就撂在臉池邊上;還有馬桶下方的地磚上又有幾滴尿液……曉月媽一邊整理一邊歎氣,丈夫就是這樣的人,自己成天叨嘮嘴巴磨破了皮也不管用,隻好一輩子跟在他屁股後麵收拾,每天都在為這些小事煩惱,可沒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人。當然,讓曉月媽煩惱的也不光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真正讓她揪心的還有一件大事——女兒的終身大事。曉月已經二十八九眼看著就往三十奔的人了,婚姻還無著落,說得好聽點叫大齡女青年;說得難聽點,就是剩女。剩女?剩菜剩飯,那是讓人吃剩下來的才叫“剩”,好端端的姑娘又沒有結過婚,憑什麼也叫“剩”?一想到“剩女”這個詞,曉月媽就心焦難耐又忿忿不平。
都說母女連心,可吳曉月卻體會不到她母親內心的煎熬,就在這時,她仍躺在臥室的床上睡著她的覺,做著她的夢:
霧,到處是霧,一團團湧過來,撲在臉上,繞在身上,難以掙紮,無法擺脫,呼吸也變得困難。她睜大了眼,四處張望和尋找,可什麼也看不清。這是什麼地方?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恍惚中,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
“曉月——”
曉月轉身回頭,看到一個身影。突然,一記巴掌狠狠打在她的臉上:
“哎呀!——”
曉月一咕嚕爬了起來,睜著惺忪的睡眼,揉著臉皺著眉頭叫道:“媽,你幹媽打我啊?”
母親詫異地看著她,說:“誰打你了?我不就輕輕拍了下你的臉嗎。都幾點了,你不準備上班了?”
曉月望了下鬧鍾,七點半。完了完了,昨晚為了趕稿子,弄到一點多才睡。她跳下床來,用手再摸摸臉,熱辣辣地痛——還說沒使勁!難道是夢裏人打的?夢裏那人是誰啊?沒看清楚,幹嗎打人啊?真是莫名其妙!
媽媽幫忙遞著衣服:“曉月,我跟你說,今早可巧,我剛才在公園鍛煉時碰到你王姨了。”
“哪個王姨?”曉月匆匆將那件淡綠色夾雜著暗色條紋的絲質連衣裙套上身,兩手飛快地在背後將拉鏈從腰部拉到後頸,小跑著進衛生間,找牙刷,擠牙膏,一隻手猛刷牙,另一隻手迅速拉開抽屜摸到梳子,麻利地刷著齊肩波浪。還好,頭發挺順,不需要吹風,臉色有些暗,撲一層粉即可,再描下眉,擦點潤唇膏,很快就能出門,八點半趕到單位,最後定稿,不能遲到。對了,今天是周末,可以好好放鬆一下,今晚不知他有沒有空,昨天匆忙分手後,他的手機一直關機,不會有什麼事吧。
“就是那個跟你爸爸在一個大學的王阿姨,她當校醫,你還記不記得?她家就住在北三區的老房子裏,前幾年搬走了。”媽媽緊跟在吳曉月的身後,口裏說著,手上也忙個不停,一會拿毛巾,一會撿掉落在地上的頭發,又將濺到池外的水擦幹淨。
“哦,是她呀,年輕時是個出名的大美人,好像還和哪個係的,哦,哲學係的一個教授好上了,跟他老公鬧離婚的。是那個王姨吧?怎麼了?”曉月一邊描眉一邊說。
“什麼大美人,那是以前。我今天看見她,她臉上的褶子比我還多,她比我還小好幾歲呢。”
“瞧你,老媽,這下心理平衡了吧。——跟你說,老天爺最公平,美女都老得快,你沒聽說人生一大不幸,就是紅顏將老、美人遲暮。哎呀來不及了,媽,我不吃早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