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時候,道康大帝病了,莫哈王朝的國家大事大多交由遠臣主持。

這天,遠臣和善水在皇家狩獵場招待國外賓客。初秋的天氣稍微有些熱,但原野的風吹過來驅散熱氣,空氣格外新鮮。

許久沒有做野外活動的善水表現得特別高興,縱馬馳騁,遠臣難得看到她那樣真心的笑容,便和她並轡而馳。

“我們比賽,看誰先跑到前麵的山坡!”看似柔弱的善水在馬上表現出活潑的一麵來。

“好啊!”遠臣笑著附和,和他的王儲妃策馬奔走在隊伍的最前麵。

“果然是珠聯璧合!”賓客對遠臣和善水的態度是由欣賞到豔羨的。

一黑一白的身影縱馬奔跑在山野叢林裏,拋卻國家大事和身邊的恩怨情仇,心感覺到徹底的放鬆。

善水的白馬原本略遜於遠臣的馬,但遠臣有意要讓著她,她便搶先跑到了山坡的頂上。

“遠臣,我比你先到!”在山坡頂勒住坐騎,善水回過頭來,笑得明媚。

遠臣正要策馬趕過去,忽見兩支利箭破空而出,射向善水,善水躲過一支,卻沒有躲過另外一支,一襲白衣墜下馬去。

“公主!”遠臣驚呼,立即下馬奔跑過去。

叢林裏不知何時已經埋伏了殺手,見刺殺成功便欲逃走,被皇家侍衛攔截住,當即廝殺起來。

“你怎麼樣?”當遠臣扶起善水的時候,善水肩頭的白衣已經被鮮血染紅,一支長箭從後肩沒入到骨肉裏,而她本人臉色蒼白,幾乎要昏過去。

善水靠在遠臣身上,抓住遠臣的手臂,卻痛得不想說話。

皇家侍衛分作三撥,一撥保護客人,一撥對抗刺客,還有一撥圍著遠臣和善水保護他們。

刺客的身手了得,但侍衛人多勢眾,數十個回合之後還是占了優勢,將三名刺客悉數拿獲,但其中兩名在被俘之後就自殺身亡,隻剩下一名因受傷而完全被俘。

因為王儲妃中途遇刺,狩獵活動被迫終止,莫哈高層受到震動。

回到皇宮之後,禦醫立即為善水取出殘留在身體裏的箭,善水的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而更加蒼白,但她一直忍著痛,因為遠臣在身邊陪著她,讓她感覺安心。

“禦醫,公主的傷怎麼樣?”遠臣擔心地看著虛弱的善水。

“殿下,公主的傷沒有傷到要害,但因為箭幾乎橫穿了肩背,情況不是很樂觀,需要觀察幾天才可以有結果。”

“不會危及性命吧?”

“老臣自當竭盡全力!”

“嗯,下去吧。”

“是!”

禦醫下去了,遠臣不放心善水的傷勢,親自在善水床邊守候著。

“公主,你放心,我已經關照下去,連夜審問那個刺客,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的。”善水的遇刺,不僅要對國民做出解釋,而且也必須盡快給元洲大陸一個解釋。

“也許是我得罪了什麼人吧。”作為王儲妃的善水所進行的社會改革,必定會得罪某些保守的人,但從一路被遠臣抱回來到現在,善水卻並不關心刺客要刺殺他的原因。

至少在這一刻,親自侍奉湯藥的遠臣是真心的吧。

“你先不要去想自己得罪了什麼人,好好休息,這些事情我會去處理的!”說罷為善水蓋好被子,自己則握著她的手陪在一邊。

“在我休息的時候,你會離開嗎?”善水看著遠臣,眼神是期盼的。

“不會,我一直在這裏。”遠臣拍拍善水的手背,溫和地安慰著她,“睡吧!”

善水聽話地閉上眼睛,遠臣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陪她。

睡夢裏,恍恍惚惚地,聽到有人的聲音。

“長天,什麼事?”遠臣壓低了聲音,怕吵醒善水。

“殿下,剛才那便的人過來稟報過,說是曉寒小姐臨產!”

“現在?”遠臣一驚。

“是,我剛把人送走。”長天也知道現在不是時候,但事情緊急,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遠臣將善水的手輕輕放好,站起來走到外間。

“公主需要什麼嗎?”紅袖就在外間,見遠臣出來,以為是善水有什麼需要。

“不是。紅袖,我有緊急的事情,必須出宮一趟,你去裏麵陪著公主,務必要細心點。”說出這樣的話來,遠臣充滿了歉意。

“是為了外麵那位吧?”紅袖冷哼一聲,“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您還不能待在宮裏嗎?”

聽到紅袖如此說,遠臣難免尷尬:“紅袖,那邊的事情也是刻不容緩,我必須去一趟。如果公主有什麼事情,立即讓舒禦醫過來瞧,不能大意!”

紅袖本想發作,又怕驚擾了善水,隻得讓遠臣走了。待她走進內室,見善水正睡著,便在剛才遠臣坐著的椅子上坐下來守著。

因為善水將頭側向裏麵,紅袖也沒注意到她其實已經醒過了,枕邊還掛著淚痕。但如果可以選擇,她倒寧願自己沒有醒過,那樣就不會聽到剛才遠臣和長天的對話。

城西別院。

曉寒經過一夜的痛苦折磨,終於生下一個健康的男嬰。遠臣喜出望外,但抱著孩子出來的醫生卻同時也帶來了壞消息:這個孩子的出生,竟然是以犧牲他母親為代價的。

遠臣幾近崩潰,拉著醫生的衣襟吼:“為什麼你不保住孩子的母親?!”

“殿下,我也是沒有辦法的。小姐求我一定要保住孩子,就算犧牲她也必須保住孩子,我才敢做出這樣的決定啊!”

曉寒……

遠臣守著曉寒的軀體,一夜無眠。白天善水遇刺,晚上又失去了他最愛的女子,這樣的打擊讓他無法麵對。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在和善水結婚之前他就應該和曉寒斷了,不能給她一個親密的名分,不能光明正大地帶她在身邊,已經是辜負了她,又何苦讓她再受這樣的苦,最後還為了他把性命搭進去。

越是這樣想,就越不能原諒自己。他一生負曉寒太多。

第二天早上,長天抱著孩子來到遠臣身邊。

“殿下,請節哀。不如,先為孩子取個名字吧。”

遠臣看著孩子粉粉的臉蛋,眼淚又流了下來:“就叫庭軒吧。曉寒生前就說,如果是男孩就叫庭軒。”

“殿下,時間不早了,您還是先回宮吧,這邊的事情,我先安排著。”長天是眼見著遠臣和曉寒從相識到相戀的,如今紅顏早逝,他心中自然也是難過的,但國事需要遠臣,他必須去提醒他作為王儲的責任。

“好吧,這邊你費心一點,所有一切,都要最好的!”

“是!”

回到東宮,遠臣的臉色十分不好看,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沉默。下麵的人也不敢說話,隻是各自做著分內的事情。

善水已經醒了,紅袖伺候著善水吃藥。

“遠臣回來了嗎?”雖然下麵的人不敢說,但善水知道昨天遠臣是去城西別院。

紅袖吞吞吐吐的,有些答非所問:“公主想見遠臣殿下嗎?我馬上去稟報,這會殿下在處理朝政呢。”

“我是說他從那裏回來了嗎?”善水問得明白。

“公主,您知道他昨晚去那裏了?”紅袖很驚訝。

“他出去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那邊,他的孩子要出生了。”

紅袖將水杯放好,歎了口氣,道:“殿下是今天快中午的時候才回來的,回來之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沒出來。我私下裏問過,原來昨夜那邊那位竟然難產死了!”

“死了?”善水氣悶地閉上眼睛。

“可不是嘛,留下一個男嬰。”

“孩子平安嗎?”

“孩子倒很好——公主,這孩子以後可能是個後患啊!”

在莫哈王朝的時間不算短了,紅袖也看得出遠臣是個非常重感情的人,往後是不會虧待這個孩子的。況且按照這邊的傳統習慣,在宮外出身的私生子,尤其是男子,就算他們的母親無法成為有名分的女人,隻要父親願意,還是可以抱回宮中來撫養的,為的是所謂王室貴胄的血脈不容踐踏。

“遠臣他,肯定是受到打擊了——真沒想到,她竟然這樣走了。”善水為她惋惜,雖然她對曉寒是有恨的,恨她比自己先到,恨她擁有自己沒有的愛情,但那畢竟是一個比自己還年輕的人,說沒就沒了。

“她去了,殿下的心也許就回來了。”

“紅袖,你不懂的。如果她在,也許有一天,遠臣會膩,會回來,但是她這樣走了,遠臣這輩子都會記得她,她永遠是遠臣最心愛的女人!”善水幽怨地看著室中那麵珠簾,事情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出嫁之前,海特明天送了許多秘製的藥材給善水,讓她預防著不時之需。這次遇刺之後正好用上,善水恢複得很快,到第二天晚上的時候已經可以下床了。

走出房間的時候,正好看到書房的門開著,善水便走了進去。

遠臣不在書房,而是在花園中練劍。劍氣縱橫,落英滿地,似乎在訴說著自己的悲憤和不甘。

善水披著一襲長衣坐在秋千架上看遠臣練。雖然自己沒有絕世武功,但在流雲劍府十年,善水對劍術是熟悉的,遠臣的劍術水平隻是中等,但她喜歡看遠臣練劍,因為練劍的是遠臣。

今天遠臣的心態不穩,所以禦劍難免險些,有時差點就傷到自己。

一套劍法練了十來遍,最後累倒在地上。

善水走過去,陪他坐在草地上。

“如果覺得心理憋得荒,就發泄出來吧!”在這個時候,善水不會介意他提起曉寒。

“你的傷剛好一些,不要出來受了涼。”遠臣躺在草地上,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沒事的,我用的是我哥哥海特明天所製的藥材,比宮裏禦醫配的藥好很多。”

“對不起,你這個樣子,我也沒有陪在你身邊。”對善水,他是虧欠的。

“如果不是我發生這樣的事情,你就不用理會我這邊,可以送她最後一程。”

遠臣再也控製不住,身子一挪,將頭埋在善水腰間,抱著她哭起來。兩年的共同生活足夠讓他完全信任善水,見到善水的時候,可以不再有任何的壓力,也不再需要麵具。

善水的胳膊被他抱得緊緊地,可以真切地感覺到遠臣悲慟的顫抖。

“我真是個軟弱的人……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能接受事實……甚至不敢為她安排一個體麵的喪禮……讓她就這樣一個人走了……我不敢去見她……真的……我不敢……”

“長天會把一切安排好的,你放心。”善水很平靜,到這個時候,不需要再爭什麼了。

“我原本以為可以和她一生一世在一起……就算不可以名正言順,至少,兩個人在一起是真實的……人生若隻是初相識,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