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誌摩
徐誌摩(1896—1931年), 名章Γ筆名詩哲、南湖、雲中鶴等,現代著名詩人、散文家、翻譯家。浙江省海寧縣人。1915年畢業於杭州一中,後入上海滬江大學、天津北洋大學、北京大學學習,1918年赴美國學習銀行學和社會學。1921年赴英國入倫敦劍橋大學,研究政治經濟學。在劍橋兩年深受西方資產階級教育的熏陶及歐美浪漫主義和近代唯美主義詩人的影響。1921年,徐誌摩開始創作新詩,1927年主持創辦新月書店,次年的任主編其《新月》月刊創刊。1930年,徐誌摩任中華文化基金委員會委員,被選為英國詩社社員,同年冬到北京大學與北京女子大學任教。1931年初,其與陳夢家、方瑋德創辦《詩刊》季刊,被推選為筆會中國分會理事。徐誌摩才華橫溢,著述甚豐,詩字句清新,詩風輕柔明麗,以卓越的詩名著稱於世,是上個世紀20年代中國詩壇上較有影響的詩人之一,是新月派的主要代表。在他短暫的一生中,除了創作大量詩歌,還創作有散文、小說、劇本等,並有譯作。主要作品有詩集《誌摩的詩》、《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散文集《落葉》、《巴黎的鱗爪》、《自剖》、《秋》,譯作有法國伏爾泰的長篇小說《贛第德》、《英國曼殊斐兒小說集》等。此外,還有小說集《輪盤》,日記書信集《愛眉小劄》和《誌摩日記》等。其主要作品已編為《徐誌摩文集》出版。毛澤東並不讚成把徐誌摩提出的藝術至上主義說成是唯心論。
【毛澤東評點徐誌摩】
大家可能知道,徐誌摩先生曾說過這樣一句話:“詩要如銀針之響於幽穀”,銀針在幽穀中怎樣響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個藝術至上主義者。那時像他這樣主張的人很多,他是這方麵的一個代表。另一方麵是魯迅先生所代表的馬克思主義藝術論者。他們在藝術論上的爭論,有長期的曆史,現在不能去細說它。藝術至上主義是一種藝術上的唯心論,這種主張是不對的。但現在為了共同抗日,在藝術界也需要統一戰線,正如魯迅先生所說的那樣,不管他是寫實主義派或是浪漫主義派,是共產豐義派或是其他什麼派,大家都應當團結抗日。當然對我們來說,藝術上的政治獨立性仍是必要的,藝術上的政治立場是不能放棄的,我們這個藝術學院便是要有自己的政治市場的。
——摘自《毛澤東文集》第二卷第121頁,人民出版社1993年12月出版。
【徐誌摩小傳】
1896年(光緒二十二年)農曆12月13日,徐誌摩出生於浙江省海寧縣硤石鎮一個封建工商業主家庭。名章Γ小字又申,筆名有南湖、雲中鶴、詩哲、穀等。其父徐申如(1872—1944年)名光博,小字曾蔭, 一生經商辦實業,是一位開明紳士,為地方經濟發展和公益事業做了不小貢獻。小時候有個和尚曾對徐誌摩說:“此人將來必成大器。”其父送他出國時便給他更名為誌摩。海寧不僅是山清水秀的魚米之鄉,而且也是人才輩出、名人薈萃的文化寶地。南宋有學者顧歡,唐朝有詩人顧況,宋代有經學家張九成,明代有文學家談遷,清代有學者查慎行,近代有數學家李善蘭、國學家王國維、《辭通》作者朱丹九、軍事家蔣百裏、書法家張宗祥等諸人,蔣百裏還是徐誌摩的遠親。
徐誌摩是長孫又是獨子。其母錢慕英,生於1873年,乃海寧縣慈溪村國學生錢純甫的長女,是徐申如的第二位夫人,1931年4月因病去世。她一生勤儉持家,操勞終日。徐誌摩曾在給胡適的信中深情地寫道:“她老人家實在是太可憐了,一輩子隻有勞苦和煩惱,不曾有過半天的清閑。”徐誌摩出生的第三年,中國發生了資產階級改良主義的政治運動——戊戌變法,又稱百日維新。其中主要發起人之一梁啟超,後來成為徐誌摩的老師,對其一生影響至深。從小到大,曾祖母與母親都十分疼愛他,但他的父親卻沒有因此而放鬆對他的教育。6歲至11歲時,父親讓徐誌摩在家塾讀書。徐誌摩天性聰慧,好學好動,他的老師孫蔭軒稱讚他“初學聰明超儕輩”。徐誌摩12歲至14歲在硤石開智學堂讀書,這個學堂是廢科舉後硤石興辦的第一所學堂,設有國學、數學、英文、日語、體育等課。其各科成績都名列前茅,尤其是打下了良好的國學基礎。該校執教的有一位老師叫張仲梧,是當地一位頗有名氣的國學大師。吳其昌在《誌摩在家鄉》一文中說:張先生有三位古文高足。首推誌摩。徐誌摩15歲時由沈鈞儒介紹進入了杭州府中。杭州府中是一所很有名的學校,先後在該校任教和學習的有魯迅、陳望道、馬敘倫、葉聖陶、朱自清、豐子愷、潘天壽、夏衍等。那時杭州府中有個規定,成績得第一名的當級長。徐誌摩在校五年,年年都當級長。他的興趣是多方麵的,他愛看小說,平時手裏總有一本石印細字小冊子。
1915年,徐誌摩畢業於杭州府中(當時已更名為杭州第一中學)。這一年3月,徐誌摩由家庭包辦與張潤之之女張幼儀結婚。張幼儀可說是名門閨秀。其兄張家潦塹筆敝泄金融界巨子,其他幾位兄長也都是達官顯貴。婚後不久,徐誌摩赴上海滬江大學讀書,同年冬天改入天津北洋大學,次年進入北京大學預科學習。在北京他結識了不少學界名宿,尤其深得粱啟超器重。1918年8月,徐誌摩的父親送他赴美留學,入了克拉克大學學習銀行學和社會學,並得到克拉克大學一等榮譽學位。此期間,徐誌摩加入中國留學生成立的愛國組織“中國國防會”。該會旨在喚醒國人,團結民眾;抵抗外辱,振興中華。一次,他從輾轉到手的《新青年》等進步刊物上,看到國內爆發轟轟烈烈的“五四”運動的新聞,這新聞是那樣激蕩著大洋彼岸遊子的心靈。看到美國社會的繁榮,徐誌摩多麼盼望災難深重的祖國也尋到一條強國之路。為此,他研究尼采的超人學說和惟意誌論,也研究歐文的空想社會主義學說。這一時期,年輕的徐誌摩懷著“想做一個中國的漢密爾頓”的理想,所寫的文章也充滿慷慨激昂的士氣。如他在《民國七年八月十四啟行赴美分致親友文》中寫道:“況今日之世,內憂外患,誌士賁興,所謂時勢造英雄也。時乎時乎,國運以苟延也今日,作波韓之讀也今日,而今日之事,吾屬青年實負其責……”
1919年底,徐誌摩到紐約,花了半年時間,即拿到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碩士學位。他的碩士論文題目叫《論中國婦女的社會地位》。1920年秋,徐誌摩突然決定放棄哥倫比亞唾手可得的博士學位,毅然離美赴英。促使他到英國的原因,在其《我所知道的康橋》一文中寫道:“我到英國是要從羅素。羅素來中國時,我已經在美國。……我擺脫了哥倫比亞大博士銜的引誘,買船漂過大西洋,想跟這位20世紀的福祿泰爾認真念一點書去。”可見,這時的徐誌摩已經放棄尼采或歐文,轉而追隨羅素了。後來的事也證明,羅素的思想甚至羅素的為人對徐誌摩都影響至深。在英國,徐誌摩先是進入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攻讀政治學博士學位。其時,他還寫過一些有關政治方麵的文章,發表在國內梁啟超主編的《創造》雜誌上。初到倫敦,徐誌摩便結交了陳源(西瀅)、章士釗。在他們的介紹下,他又認識了英國著名作家威爾斯、狄更斯、漢學家魏雷、詩人卞因、小說家曼殊斐兒等人。正像魏雷後來說的:徐誌摩“似乎一下子就從中國士子儒雅生活的主流跳進了歐洲的詩人、藝術家和思想家的行列”。 徐誌摩後來自己也說,24歲以前對於詩的興味遠不如對於相對論或民約論的興味。不久,他便違背其父要他做實業家或從政的初衷,改學文科。在狄更斯的介紹下,徐誌摩來到了景色迷人的劍橋皇家學院,當了一個可以隨意選擇聽講的特別生。1922年春,徐誌摩由劍橋大學皇家學院的一名特別生轉為正式研究生。
劍橋,又稱康橋,在這裏徐誌摩不但廣交英國文化界名流,也係統地解讀了喬叟、華茲華斯、艾略特、雪萊、歌德、濟慈、拜倫、哈代等歐洲文豪的作品。19世紀歐洲浪漫主義詩風,與徐誌摩那與身俱來的多愁善感、追求惟美的氣質一拍即合。在政治上,他深受羅素人道主義思想的影響,傾向於資產階級民主派的改良主義。正是在此時,一條人文主義的血脈,深深地植根在徐誌摩的身心中。正是在終年迷霧環繞的霧都倫敦,麵對風光綺麗的泰晤士河沿岸,麵對景色宜人的倫敦郊外的美景,麵對劍橋旁邊康河上如夢似幻、美得眩目的黃昏,尤其是與林徽因的邂逅,徐誌摩那顆沉睡的詩心徹底地蘇醒了。課餘,他有時臥在草地上仰看滿天行雲,有時在綠蔭下潛心讀書,有時騎著自行車在夢境似的綠霧裏飛奔,有時在碧波蕩漾的康河裏劃船。可以說康橋是他詩歌的產床,麵對著詩意蔥籠的康橋風光,他的靈感如開啟的閘門,源源地奔突而出,綿綿不絕,很快便凝聚成一首首輕靈飄逸、美妙絕倫的詩作。對於與他相伴兩年的康橋,徐誌摩一直懷著狂熱的迷戀。為它,他曾寫有散文《我所知道的康橋》和膾炙人口的詩歌名篇《再別康橋》等作品。他在《我所知道的康橋》一文中寫道:“那年的秋季我一個人回到康橋,整整有一學年,那時我才有機會接近真正的康橋生活。同時我也慢慢地‘發現’了康橋。我不曾知道過更大的快樂。”又說,“康橋的靈性全在一條河上:康河,我敢說,是全世界最美麗的一條水。”那一年指的是1921年,時值林徽因為逃避他的愛情與父親回國,妻子張幼儀從中國到倫敦與他團聚不久,即懷著受傷的心靈淒然前往德國柏林。在形單影隻的日子裏,他開始細細反省一年多來所發生的一切。關於他寫詩的衝動,徐誌摩在1931年的《猛虎集·序文》中說道:“隻有一個時期我的詩情真有些像是山洪爆發,不分方向地亂衝。那就是我最早寫詩那半年,生命受了一種偉大力量的震撼,什麼半成熟的未成熟的意念都在指顧間散作繽紛的花雨。我那時是絕無依傍,也不知顧慮,心頭有什麼鬱積,就付托腕底胡亂給爬梳了去,救命似的迫切,……”他的這種作詩的迫切願望,正像新文化運動中的另一位文化主將郭沫若寫《女神》時的感受一樣,是不得不吐,一吐為快。“五四”新文化運動蓬勃興起時,徐誌摩雖然不在國內,但對他的衝擊也是非常猛烈的。尤其是對郭沫若等人的詩作,他是至為推崇的。他給“創造社”成員成仿吾寫信稱:“對貴社諸賢向往已久,在海外每厭新著淺陋,及見沫若詩,始驚華旅潛靈,斐然竟露。今識君等,益喜同誌有人,敢不竭駑薄相隨,共僻新土。”不能不說,國內如火如荼的新文化運動,亦是激起他拿起筆來的一個重要原因。從1921年涉足文壇,徐誌摩從此一發而不可收。現實和他自身的諸多因子,最終將他成就為一顆燦爛奪目的星子,閃耀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
今天所能知道的他最早作的詩,是寫於1921年11月23日的《草上的露珠兒》。1922年10月15日,徐誌摩再次放棄輕而易舉便可得到的博士學位,告別康橋,回到令他魂係夢繞的祖國。從此,以他那支充滿靈性的妙筆,馳騁在中國新文學蓬勃發展的疆場,獨領風騷。他寫詩、寫散文、寫小說,寫評論,也做翻譯。在藝術上,他追求個性解放,自然、美與和諧;在政治上,他懷著資產階級民主主義改良思想,反封建,讚揚人道主義,同情廣大勞動人民。反映在作品中的,既有抒發個人理想和感情、詠歎大自然、飽含浪漫主義氣息的寫意之作,也有不滿社會現實,鞭笞時政,富有愛國思想和社會意義的大作。1924年,中華書店出版了他的第一本詩集《誌摩的詩》。這本詩集裏麵包括《雪花的快樂》、《沙揚拉娜》等名篇。如《沙揚拉娜》寫道: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
那一聲珍重裏有蜜甜的憂愁——
沙揚娜拉!
此詩寫於1924年5月,是《沙揚娜拉十八首》中的最後一首。當時,詩人正隨印度詩人泰戈爾訪問日本。“沙揚娜拉”為日語“再見”的音譯。詩篇描繪了詩人與一日本女郎的告別。全詩就短短五行,他不寫自己的心情,也沒有羅列女郎千言萬語的離愁。隻用白描手法,刻畫了女郎一低頭,道一聲珍重,說一聲再會的情景。但詩人以敏銳的詩心,捕捉住了日本女子舉手投足間溫柔嫻雅、柔情似水的神韻,幾筆勾勒,便使人物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前兩句,一下就將一位美貌羞澀、含情脈脈的日本女子躍然推向你的麵前,後兩句,更將她不忍與友人分別的情景勾勒得淋漓盡致。一詠三歎,離情依依,讀它,不由得使人平添千般閑愁。它不愧是現代詩中一朵永不凋謝的水蓮花。1928年,徐誌摩重訪康橋時,寫下了《再別康橋》這首纏綿淒婉、堪稱康橋絕唱的抒情詩。從此,他的人和詩,與康橋緊緊地聯係在一起,在不同膚色的人心中激起片片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