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個夢。
燭火昏暗的書房裏,彌漫著檀香的味道。我站在梨花木的椅背上,靠腳心的肌肉緊貼光滑的條形椅背邊緣掌握平衡。我的手抓著椅子後邊整麵牆壁的大書架其中的一格,在數不清的書籍中翻找一本家傳的毒藥秘方古籍。忽然我的左手一鬆,整個人失去了平衡,跌落到地上。我沒有什麼疼痛的感覺,隻是覺得奇怪,再看看書架上剛才抓鬆的地方,架板掉了一格,原本放在上邊的書也散落了一地。原來不是我沒抓住,是書架的質量不好。虧著二爺爺還聲稱自己用的東西都是全世界獨一無二,價值連城的。
我得趕緊把書架修好,把掉下來書原封不動的放回去,順序也不能錯。這難不倒我,我們家人世代經營盜墓的營生,缺人的時候,即使是十幾歲的孩子也要下地出工。所以我自幼就讓大人教得一些本領,包括過目不忘。
我拍拍屁股爬起來,撿起掉在地上的書和隔板,又爬回椅子上。隔板掉下來的位置很高,我必須爬回到椅背上。不過即使爬回去,高度可能也不夠我安好隔板。於是我把書和隔板都暫時放到下層的書架上,兩手抓住椅背麵朝書架一個倒立,用腳背勾著書架的最上層——這也是我們家傳的功夫。二爺爺的書房舉架很高,應該有個七八米,房間也很大,除了進門的那麵牆,剩下的三麵牆都是書架,一直延伸到棚頂。可能是書架定做的時候尺寸沒量好,最上邊照棚頂差了那麼幾厘米的距離。不過這幾厘米,正好夠我把腳背放進去。
我掛下來的位置剛好夠我安放好剛剛掉下去的隔板和書。一切安置妥當,我兩腳往旁邊移動,免得翻下來的時候撞到書桌和椅子。算算時間,當家的可能快要回來了,我必須趕緊離開這兒。因為二爺爺的書房是不準人隨便進來的,如果不是實在想學那門毒藥的配方,我才不會冒這個險。
我的腳往旁邊移動著,忽然腳尖好像碰到個東西。再碰一下,好像是本書,我心說這不會是我找的那本毒藥的配方吧?身子往右一扭,用上兩手,整個人像壁虎一樣橫扒在書架上。我用左手和兩腳做支點,右手去摸書架頂層縫隙裏的東西。等拿到手,我往後一翻,輕輕落在地上,基本聽不到聲音。
手裏的東西是個黑色的藤編麵筆記本,有兩個手指頭厚,很重,上邊已經落滿了灰塵。我用袖子抹了兩把,翻開來看第一頁。上邊寫著三個字,這是我二爺爺的名字。往後依次翻頁,每隔幾段都有日期。難道這是……二爺爺的日記本?
我一頁一頁地翻來看,裏邊的一部分內容我完全沒法理解,可是出於好奇,我翻看了有大約三分之一。這麼翻著,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忽然,書房的門一開,有人大喊了一聲:
“子遙!你怎麼在這裏?!”
嗡……嗡……
我摸起枕頭邊的手機,屏幕上顯示“您有一條新短信”,我點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發來的,寫著“你有郵件在南洋”。
南洋?還他媽東瀛呢!我莫名其妙。八成是發錯了,生意上的主顧,怎麼可能用這種不安全的方式給我發送郵件?我揉揉眼睛,陽光已經透過破舊的木框窗子照進來,看來今天天氣不錯。我又點開手機一看,已經十二點了。
我坐了起來,先靠著枕頭卷了顆煙抽,又想起剛才的夢,那是我六歲以前的事了。我六歲以前的記憶模糊不清,有的時候隱約能想起來一棟古舊但是氣派的大雜院,還有幾個已經想不起是誰的麵孔。模糊的記憶裏好像是因為我看了那本日記被人發現,然後給打暈了,再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後來慢慢隻能想起我叫什麼名字,多大了之類的問題。
這麼多年常常做那個夢。我六歲失去了記憶,現在二十二了,這十多年沒人管過我,我要過飯,偷過東西,倒過違禁藥品和明器,最經常幹的就是下地倒鬥,就算有生命危險我也沒怕過,因為我本身就不拿自個當個事,渾渾噩噩就跟個地痞沒什麼兩樣。讓人打得吐血的時候我也沒擔心過自己的安全問題,但是不久前圈子裏出了一件大事,連累了不少人,不知為什麼我忽然有了一種自危感,我常常感覺背後冒涼風,總覺得有些事要開始跟我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