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我以往坐的位置上放了一副筷子,示意我可以坐到桌邊吃飯。我猶豫著,感覺到這樣一來就成了可笑的話柄。母親沒有強拉,悄悄地遞給我一隻麵包,說:“你不願意破例,就吃麵包吧,隻是別餓壞了。”
我接過麵包,手無力地顫抖著,心裏湧動著一種酸楚的感覺,不由想起母親常說我們是一家人。那句話刻骨銘心,永世難忘。
事後我才知道,母親那天沒心思上班,請假在家,要幫助她的孩子走出困境。
當晚,一家人又在燈下共進晚餐,與親人同心同德,就如沐浴在陽光下,鬆弛而又溫暖。
如今,我早已真正另立門戶,可時常會走很遠的路回到母親身邊,一家人圍坐在燈下吃一頓飯,飯菜雖樸素但心中充滿溫情。這一切就因為我們是一家人,是一家人!
人長大後都是要獨立的,可家和家人卻是永遠的大後方,永遠的愛和永遠的歸宿。
後半世,我要補償他
◆文/王寧
她的前半生,為我付出了所有不加粉飾的愛,我想在她的後半世,好好補償她。
25歲之前,我一直認為我是媽媽抱來的孩子,我的性格不像她,也不像爸爸。熟識的親戚朋友有時無心地講出來,我都要在心裏思量許久:我究竟是不是媽媽親生的小孩?如果不是,我的親生父母又在哪兒呢?
想起小時候一起玩過的表姐,被大姨媽要來就遠去朝鮮,再回國,她已曼妙待嫁,偶爾和我獨處一室,常常不發一言,一個人望著壓在玻璃板下的一張小小的黑白照,一個素靜如花的女子輕柔地笑著。在她指尖的反複摩挲中,淚,就落了下來,從一顆兩顆到模糊一張臉……全然不顧年少的我吃驚地站在一旁。
我後來悄悄地問過外婆,外婆說那是表姐的親媽媽。親媽媽?看來親媽媽和後媽媽一定不同,不然大姨媽疼了表姐二十幾年,她怎麼還對自己的身世耿耿難忘。
從那時起,我一片心思幾乎全用到探究自己真實出身上。虛虛實實地裝出城府,問我媽媽,我是不是抱來的呀?怎麼在我記憶裏,您好像是從一個女人的手裏把我接過來的?
她就笑,那種笑,看不出答案。我不甘心,開始細細地講,逼著她聽,講的是我對這件事愈來愈多的杜撰。我想講得多了,她也許受不了這種溫柔的“折磨”,會告訴我真相。我發誓,一定不要長到表姐待嫁的年齡,遺憾到淚流滿麵的地步。
沒有答案,就不好意思眼對著鼻子一問再問。隻是存了惶惑的心,像寄存的菌,日久年深,事實的佐證,隻會加劇擴散成一團團更大的懷疑。
8歲,我偷家裏的錢買糯米糖分給班裏的同學吃,被發現後,爸爸狠狠地打我,她在一邊幫腔,叫爸爸使勁兒打。打到最後,我才撕裂嗓子般地哭出來。一張沙發,我坐在這頭哭,她坐在另一頭哭。我發狠地想,總有一天我要狠狠地報複她,離開這個心似毒蠍的女人。
10歲,我向她要錢買一種新上市的練習簿,不想她無意拉開抽屜,看到我藏在裏麵的十餘本用了一半的練習簿,即刻聲高八度,無回旋餘地地告訴我,不用完舊本子休想買新的!我成了班裏惟一一個趕不上“潮流”的女生,嘲笑聲聲入耳,自尊心備受打擊。
13歲,我數學考不及格,回到家,她喜洋洋地幫我試新買的裙子,我膽戰心驚地告訴她成績,她一記耳光揮在我臉上,你怎麼這麼不爭氣?我脫下裙子,跑進自己的房間。她在門外,責罵聲不停地的傳來。我真想找一團棉花,堵住她的嘴。最後棉花找出來了,我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16歲,我發現了她情感的軟肋:我隻需在她發泄不滿的時候,故意說,在我心裏!我覺得我爸最疼我,別人嘛,我也無所謂。她潰不成軍,傷感地走開,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快意。
17歲,有男同學打電話找我,她坐在客廳看電視,沒有走開的意思。放下電話,她問我男同學是誰。得不到答案,第二天,她去和我的班主任交流。自此,再沒有男同學的電話打到家裏來。我和她,持續冷戰。
18歲,我考上大學,選擇遠遠的城市填報誌願,離開她,成了我最大的夙願。
爸爸送我去異地的大學,她在家裏包餃子,說好了不去送我。
火車進站,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到隱隱跑來的身影,像她。一個車窗一個車窗地找過來,看到我,她忽然哭了,手撫在車窗上,像要摸我的臉。
我心一顫,火車開動,我讓她回去,揮手之間,我發現自己忍不住也被她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