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還有流言傳出,說是聞佑居功自傲遭了皇上厭棄,被皇上發落至窮得叮當響的兗州,可真要厭棄,皇上又怎會在四年裏來了兗州兩趟?
在兗州遭災時,聞佑的折子還沒上到皇上手裏,皇上便下旨戶部籌銀籌糧,這是一個厭棄之人會有的待遇?
在他看來,聞佑才是有大智慧的人,該退時退得徹底,該做的絕不含糊,既讓皇上知曉他的忠心不二,又讓那些盯著他的人知道他的離開並非是他沒有本事,更用事實贏得尊重。
這樣的人,也難怪皇上會看重。
這邊在交接,華如初也沒閑著。
這兩年兗州漸好後,一些小鋪子她都收了,剩下的那些她打算全數盤出去,隻留下一個琳琅閣。
“黃掌櫃,明年我打算在徐州再開一家琳琅閣,在那之前,你先留在兗州給我帶個人出來,你覺得華明如何?撐不撐得起來?”
自打跟著華如初後,黃清源經曆的就頗多,而且都極具挑戰性,很合他性子,這幾年他過得很是暢快。
聞言搖頭道:“我留在兗州沒有問題,隻是華明不行,華明性子不夠果斷,萬一店裏有個什麼突發情況,他會應付不來,依我看他更適合做個副手。”
華如初微微點頭,“你可有人選?”
“齊南不錯,但是他誌不在此,還有一個倒也合適,彭宇,這兩年我抽不出身時都是他單獨壓船來往於南北兩地,從未出過差錯,不知您記不記得這個人。”
跟她多年的人,華如初自是記得,更何況去年她還為他和她的一個二等丫頭主了婚,隻是,“他做事不錯,但是平日裏沒幾句話,做掌櫃免不了要和各種人打交道,你覺得合適?”
“該說的話他一句不少,這就夠了,要是夫人舍得,不如將他留給我,教得半年,保管又給夫人添一大助力。”
華如初想了想,“又綠,你去叫彭宇過來。”
“是。”
彭宇就在院裏,來得極快。
“夫人,您找我。”
華如初仔細看了下他的麵相,暗暗點頭,“彭宇,你可有心留在兗州和黃掌櫃學著打理琳琅閣?”
彭宇呆住了,知道馬上要回揚州,他和身懷六甲的妻子將重要的東西都打包收拾好了,現在夫人卻突然給他這樣一個機會……
打理琳琅閣啊,跟著夫人的人誰不知道琳琅閣意味著什麼,隻有極得夫人信任看重的人才有這樣的機會,當時王林拔得頭籌時把他們給羨慕得,可現在,這機會輪到他了……
“小的一萬個願意,隻是擔心做不好讓夫人失望。”
“那就努力做好,勤能補拙,隻要你有心就一定能成,這家琳琅閣雖然暫時比不得別處,但是以後一定會好起來,你用點心,跟著黃掌櫃好好學。”
“是,小的一定會努力。”
彭宇一走,華如初就給了黃清源一個時間限製,“我希望徐州的琳琅閣能在明年九月東洋西洋兩邊到貨時開張,最遲六月,你要去到徐州,五月你先回一趟揚州,另外,對夏言好點。”
“夫人隻管放心就是,家裏現在是兒子比她得寵,她又比我得寵,我才是墊底的那個。”
“黃伯母英明。”
琳琅閣有了交待,茶園交給了宋大山,回春堂也低價盤給了一個江軒很看好的大夫。
這次華如初並沒有替他們師徒做決定,人老了便想落葉歸根,做出這個決定的是江軒。
這樣華如初也大鬆了一口氣。
而雲書,這個跟隨她最久的人這次卻注定要分別了,陳堅的家在這裏,她隻能留下。
每每看著雲書紅腫的眼睛,華如初也幾番忍不住紅了眼眶。
兜兜轉轉,從揚州出來的人終是又回了揚州,隻是她由一個姑娘變成了兩個孩子的娘,跟著她出來的人有的經曆了感情的業障,有的成了親嫁了人,有的留在了太原,有的留在了兗州。
而一直在外奔走的馬柏在華如初離開兗州的前一天終於趕了回來。
“華翎派人來接手了?”
“恩,其他人手我讓他們直接回了揚州。”
“朝廷這次的動作倒是快,也好,我們回揚州搶地盤去,和那些做生意都做成精了的人搶才有意思。”
馬柏笑,想起了他和小姐,雲書,還有夏以見一起並肩的那些日子。
確實,那樣的日子才更有意思。
碼頭上,來送別的人很多。
馬醒然穿著一身腥紅的官服站在最前頭,身後的一眾官員皆是官袍加身,不管文官還是武職全都努力挺直了腰背。
他們能有今日,全賴聞大人,聞大人改變的不止是一個兗州,還有他們心中的信念。
是聞大人讓他們知道為百姓忙活,被百姓愛戴是那般美妙的滋味,是聞大人以身作則的告訴他們,官員應該無愧於心。
而在不遠處的百姓有的已經哭起來,他們不舍,也害怕,擔心走了一個對他們好為他們著想的聞大人,現在的好日子會沒了,他們心裏永遠都不會忘記,兗州曾經來過一個叫聞佑的大官,讓他們吃上了飯飽,讓他們手裏有了餘糧餘錢,那個大官還有個仁慈心善的好夫人,在他們快死的時候,是那個夫人買來糧食接濟他們,讓他們有命活到今日。
這些,他們永遠都不會忘。
在百姓之前幾步站著的是以紀子興為首的昌邑富戶。
明明這麼多人,卻安靜到壓抑的碼頭上,紀子興突然高聲道:“夫人,我等不才,一定努力照您說的,將兗州打造成一個茶葉之鄉,希望夫人哪日有閑,還能再和聞大人一起來兗州看看,看看我們有沒有讓您失望。”
華如初上船的腳步頓了頓,終是忍不住回了頭。
在這裏,她花了四年的心血,雖說目的是為了能盡快回揚州,可看著一個破落的地方在她的參與下一點點的舊貌換新顏,她不是不驕傲的,沒想著要居功自傲,但是知道有人記著她為兗州所做的,有人承認了她為兗州做的貢獻,她還是不可抑止的驕傲了。
以女子之身得了認同,付出再多,她覺得值。
聞佑攬住如初的肩膀,“走吧。”
對著下麵的人用力揮了揮手,華如初再不回頭。
這裏不是她的終點,前麵還有更遠的路在等著她,可她再不是孤單一人。
有能力給她依靠的丈夫,可心體貼的兒女,在揚州殷殷期盼著她的家人,忠心不二的屬下,還有夏以見那般聽說又將說親的媒人趕跑了的朋友,有皇宮裏將她當成密友的皇後……
一路走來,她收獲了如此之多,做為一個女人,誰能比她更幸福?
揚州,我回來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