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夏天來得很快,端午節過後天氣就熱得不行了。偶有幾場雷陣雨,也是下了就停,反而更悶熱。到了六月底,街上行人已是一副夏天打扮,時髦女性紛紛穿起短裙,婷婷嫋嫋,搖曳生姿。
上海區開始擺脫王天木投敵帶來的一團混亂,工作漸漸進入正軌。趙漢業還是每天都在外麵跑來跑去,一次去見張一恒時發現他家裏多了一位年輕女孩,雖不算十分漂亮,倒也非常可人。張一恒並不介紹她跟自己是什麼關係,趙漢業也不多問,但兩人的關係一看就明白是怎麼回事。這個女孩非常禮貌,每次來都給趙漢業遞煙倒水,禮數備至,儼然是這裏的女主人。兩人談話難免就有所顧忌了,有次趙漢業私下問他是怎麼回事,告誡他從事秘密工作的人在這方麵應該非常警惕。張一恒說這個女孩是他在電影院認識的,現在還在中學讀書,人很單純,隻是有時感覺思想有點左傾。
趙漢業一驚:“不會是共產黨吧?”
張一恒不以為然:“怎麼會?她才多大?再說我們感情這麼好,她總不會害我吧?”
趙漢業不做聲了,他知道張一恒的脾氣,一旦認準某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7月中旬,江蘇省黨部遭到嚴重破壞。七十六號無意間掌握了避居上海的前嘉定縣長張北生的行蹤,隻用了一千元就將其收買,又通過他了解到省黨部主任委員馬元放、委員石順淵、崔步武、省政府參議長牧民等人行蹤。一日四人來上海消遣,在大中華飯店開了房間打麻將,被七十六號設計捕獲。
馬元放被李士群帶去見周佛海,表示不願投偽,自甘坐牢,隨即被關押在七十六號南京區設在寧海路的看守所裏。
其他三人全部落水。7月16日,《中華日報》登出了三人的“悔悟聲明”:
抗戰前途之渺茫與暗淡,非和平運動不足以解決中日間之戰事,亦惟有和平運動始能拯救即將覆滅之中國,如欲挽救四萬萬五千萬國民於水深火熱之中,亦惟和運是賴。
晚上一點多鍾,電話鈴響了。這個電話隻有蔣安華和張一恒知道,除了偶爾有人錯打過來之外,平時根本就沒響過。這個時候還有人打來,必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趙漢業忙從床上跳下來,也顧不上穿鞋,光著腳來到牆邊摘下話筒。
電話裏是蔣安華的聲音:“漢業嗎?”
趙漢業道:“是我,出事了?”
蔣安華道:“還沒有,很緊。我也是剛接到通知,“北邊”(日本憲兵隊)和“西邊”(七十六號)的十幾個人現在已經到了公共捕房。他們準備夜裏出動,到哪裏?找誰?還不知道。我不睡覺,隨時會有電話,請你多保重。”
趙漢業表示已經明白,讓他也多加小心,蔣安華掛掉電話。
趙漢業找到鞋穿好,坐在床邊抽出一支煙點上,先穩定住情緒。看來這次敵人是有目的的大規模出動,很可能就是針對上海區。前段時間有好幾個單位陸續失事,雖然行動三隊是由隊長單線領導,但跟其他單位不是完全隔絕的,也就不是絕對安全的。不管現在是什麼情況,都應該通知全隊轉移。但這個時間外麵早就宵禁了,下邊的隊員又沒有電話,隻有等明天再說了。
二十分鍾後,電話又響了,趙漢業跑過去抓起聽筒,心不由得怦怦直跳。
這次還是蔣安華:“十來分鍾前,他們已經出發了,有好幾批。還有,法租界那邊據說也一樣,你要多加小心。”
不到十分鍾,蔣安華又打來電話:“不好了,剛從公共捕房得到消息,又有好幾批回到行裏,抓的十來個全是咱們的人。”
趙漢業問道:“三隊現在情況怎麼樣?”
蔣安華道:“目前還不清楚。”
現在基本上確定敵人是對上海區下手,留在這裏已經不安全了,敵人隨時有可能找到這裏,不管怎麼樣先躲一躲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