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扶著門框將身體挪進了屋子,然後就把自己的身體甩在了門邊的一把油黑的躺椅上,躺椅頓時發出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仿佛馬上就有散架了一般搖晃了起來。
一陣呼嚕聲傳來,光頭已經睡著了。少年看都沒看一眼發生的一切,因為這同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整整十年。
這十年中的每一個月,都有五天光頭處於這種狀態,少年早已習以為常。
桌上的案板上傳來極有韻律的剁菜的聲音,少年很快就將一塊合成肉剁成了沫,和著少許的蔥花薑汁蒜末放進了鍋裏,他在熬肉沫粥,這幾乎是他們不變的早餐。
搗鼓完一切,少年把桌子收拾幹淨,然後從床下拖出一口木頭箱子,箱子裏裝著很多書,還有筆墨紙硯。
對於一個高度發達的文明,書自然是不會缺的,但現在還在用墨和硯的人卻非常稀少了。少年沒有拿書,他拿出了筆墨紙硯,將一張隻有A4大小的紙放在桌子上,開始小心的磨墨。墨這玩意兒雖然很普通,但卻不大好買,因為用的人實在太少。少年也不知道光頭是從哪裏弄來的,反正他知道在希望之城還真沒這東西賣。
所以他很珍惜,因為這塊墨已經不多了。
一切準備妥當,少年端坐在桌前,抬頭看了看沒有關上的門,和灑在門外的橘紅的刀,橘紅之外還是一片漆黑,寂靜的沒有一絲聲音。
少年凝神靜氣,開始提筆作畫,他用的是左手,他要在A4大小的紙上畫出清明上河圖。
清明上河圖原畫就在箱子裏,他早已記得爛熟。那是一副寬24。8厘米,長528。7厘米的橫幅,現在他需要將它縮小到一張A4紙上,而且比例不可以有絲毫的錯誤。
他不知道光頭為什麼要叫他這樣做,他也沒想過要去問光頭,反正從五歲光頭來到這裏就開始跟著他學畫畫,從最開始的一比一慢慢縮小,到現在他已經可以很完美的在A4紙上濃縮出清明上河圖來。
學畫畫並沒有什麼,然而從一開始學畫畫,光頭就要求他必須用左手,絕對,絕對,絕對,不能用右手。
這個要求無比怪異,他並不是左撇子,他右手比左手靈活起碼十倍,但光頭就是不允許他用右手,甚至很多需要用到手的事情,光頭都要求他不可以用右手。
少年很快沉浸在畫中,他的左手非常穩定,揮毫之間幹淨利落絕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他的心神完全投入了畫中,心之所念,筆下生輝,於是,一副縮小版的清明上河圖躍然紙上,栩栩如生。
光頭卻已經醒來,他眼睛還有些宿醉的紅,他靜靜的站在少年的身後,滿臉濃密的如針葉一般的絡腮胡子隨著咧嘴微笑蠕動了起來。
“一小時三十二分十八秒,有一些進步。”光頭說道。
然後他取出一張紙,隨手折成巴掌大小丟在桌子上又說道:“不器,明天開始在這上麵畫。”
少年沒有看站在身後的光頭,他看著桌上這巴掌大的紙片靜默了片刻,然後點了點頭。
少年姓沈,名不器,君子不器的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