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魄少年(1 / 2)

大明王朝洪武十年正月初一,京城下了一場雪。

這座位於王朝廣闊疆域東方的四朝古都,幾代以來修建的城牆古老滄桑,斑駁陸離。深深的積雪好似吸收掉所有聲音,四周安靜得令人害怕。高大的城牆,無人的街道,以及飄散在凜冽寒風中的孤寂,讓這座古都像是一座牢籠。

初一,大雪,淩晨。麵對如刀子般刮臉的寒風,一般的少年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門,而是享受著過年的餘韻,貪戀被窩裏的溫暖。

但薑太白會。他是被關在這個籠子裏的人。

天未亮,天武學院整個練武場沉浸在一片靜謐當中。薑太白一腳淺一腳深地踩在雪地裏,抖抖擻擻的走著,一雙手攏在單薄的衣袖裏。

他穿著一身尋常的青色衣衫,洗得泛白,清晰可見幾個補丁。還有沒補的破洞裏,依稀能看到裏麵的破絮。他瘦瘦弱弱,臉上神情漠然,相貌平常。最令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和長發。他的眼神冷然深邃,不知受過多少磨難;他的長發披在肩上,卻夾雜著一根根白絲。

他不是一個普通的少年。大年初一的早上,普通少年此時都該在睡覺,也不會來到練武場練劍。

他叫薑太白,他沒有父母,他曾經有過養父母,而且身份煊赫。他養父是人仙薑武,他的養母是紅塵仙子洛紅塵,都是世間頂尖的高手,跟隨聖祖方傲天南征北戰,立下無數功勞。

他能記得小時候的快樂。那個威風八麵的養父會伏在地上給他當馬起,在院子裏爬來爬去。而他的養母,那個溫柔善良的女人,不,應該說是仙子,會在一旁看著父子倆打鬧,一邊柔和地笑著,一邊用她那練慣了劍的雙手靈巧地給薑太白縫虎頭鞋和帶花的小衣裳。三個人的笑聲回蕩在院子裏,平靜而又幸福。

十年前聖祖老死、新皇繼位的時候,他們都死了,死得莫名其妙,沒有人過問原因,沒有人前來吊唁。是八歲的薑太白用手在院子裏刨出一個坑,把他們埋在裏麵。因為他沒有力氣去挖第二個。

十年來,長大的薑太白漸漸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曾經被他義父義母掣肘那位。這十年裏,他受盡屈辱,開始還想要反擊,後來就學會了“忍”,不得不忍的“忍”。

薑太白從練武場的兵器架上用力敲下一柄有些生鏽的鐵劍,開始他一天的練習。能夠入學天武學院的人全不是家裏富貴,就是天縱奇才,沒人會用這裏的兵器。除了連一把普通的鐵劍都買不起的薑太白。太久沒用的劍自會生鏽,也沒人來管過,在這大雪紛飛的淩晨被凍住也不稀奇。

他的手盡管有些黝黑,卻很幹淨。手指修長靈活,指甲也剪得很短,一切都是為了握劍而準備的。雖然薑太白甚至沒有一把真正的劍,但是有著一雙真正握劍的手。

薑太白神情專注,沉重的結冰鐵劍穩穩刺在假人身上。鏽劍上結著的冰塊隨著薑太白不斷的揮動,漸漸潰散,帶走大片鐵鏽。

一般人用劍,劍的重量會極大影響出劍的穩定性,結冰時重量增加劍會下沉,鐵鏽掉後重量減小劍會上揚。薑太白的劍卻很穩。

如果有人在這裏,會發現不管薑太白刺出多少劍,假人身上隻會有一道劍痕,不大不小,恰恰是劍尖的尺寸。

他練的是刺,最簡單的刺。在武道興盛的大明王朝,十歲小孩都完成了如此基礎的練習,開始修習或家傳或學院教授劍法。

沒人會教薑太白心法和劍法,那位把薑太白送到天武學院,所有人都以為這是那位大人要軟禁他,不敢教他劍法。

沒有別人傳授心法劍法,弱小的薑太白也無處去尋得功法。所以薑太白隻能練刺,也隻有最簡單的刺可以練。

除了直刺還是直刺,無盡的練習沒有讓他感到厭倦。十年來他都是這樣練劍的,早就不會厭煩。

如果他不練劍,恐怕已經在絕望中死去,談何掙脫這座牢籠?

當薑太白一絲不苟的出劍收劍的時候,天邊漸漸發白。

天武學院裏有些天才是其他州來到京城的,平日裏住在學院裏的,很多人沒有選擇回家過年,而是留在學院,勤奮修習。天亮了,也有些學子起床,來到練武場。

有兩個學子並肩走進來,看到正在練劍的薑太白。

其中稍矮的學子感歎:“他又在這裏練劍,真是勤奮啊。”

“再勤奮又如何,那位不讓他正式練武,哪怕他勤奮一輩子,也不過是後天一重。他何必受這苦呢,一招直刺練得再多也沒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