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天空永不黑暗，哪怕是淩晨三四點，絳紅色的雲層也照耀著沉醉的眾生。
所以當孟良因錯過最後一班地鐵而被困在市中心時，他一點也沒有慌張。反正等等出租車就好了嘛，他如是想到。
“誒——？”拉長了的聲音在黑夜中顯得十分無奈。
無論是路過的正規出租還是滴滴打車一類的順風車，在知道目的地的瞬間都果斷拒絕了。
“嘁，幹嘛非把學校建在郊區啊！”孟良有些氣餒地蹲在人行道邊，“難道得走回去了嗎？”看看手機地圖，十來公裏的距離看上去也不是那麼遙遠。
一輛摩托車滑到孟良麵前，“要坐車嗎？”
“香白大學去嗎？”孟良雖然這麼問道，心裏卻一點不抱希望。
“香白大學？”對方愣了一下。
大概會拒絕吧，孟良預測到。
“100塊，我載你。”對方猶豫了一下後還是開出了價格。
“哈？”孟良無語地看著對方，這價格明顯高出了往常一兩倍，而且對方還隻是一輛完全沒有安全保障的摩托車。
舔了舔牙齒，孟良搖搖頭，拖著自己的行李箱往學校方向走去。
“小哥，這兩天有瘋子到處殺人，你自己走不安全。”摩托車像金魚糞一樣跟過來，“這樣吧，我算你80，隻賺點油費。”
孟良頭也不轉，揮了揮手表示拒絕。
“嘿，強葫蘆！”摩托車也不糾纏，一個擺尾，繼續去找客戶了。
關於香白最近發生的殺人案，孟良也有耳聞。據說是一個精神病半夜提著菜刀，逢人就砍，連續砍了五六個。死了四個還是幾個來著，好像有個頭都被砍掉了。然後毫無意外的，那人當晚就被捉住了。
這種殺人的瘋子，也不知道是判死刑還是被關進精神病院，但總歸是不會再出來了。所以即便心裏有些發怵，孟良理智上對此還是毫無顧慮的。
現在的人都被錢迷了眼，什麼事兒都能拿來招攬生意。孟良不屑地搖搖頭，飽讀聖賢書的他天然地瞧不起這些人。
行道樹濃密的枝葉在昏暗的路燈光下顯得居心叵測，沙啞地低聲笑著；行李箱碾著堅硬的人行道，在身後發出“咯咯咯”的趕路聲。
明明是市中心，來往的車輛卻寥寥可數，倏忽間掠過，聲音渺邈得像是天邊傳來的一樣。
孟良低頭看看地圖，繼續朝前走去。
除了人少一點，溫度低了一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孟良不想哼歌，那樣顯得自己好像害怕了似的。
但是周圍似乎有點過於安靜了。
孟良左右望了望，沒有一個行人，沒有一輛汽車。水泥糊的牆壁注視著孟良，像是押解犯人的警察。牆裏的樓房也都冷漠沉悶地看著他，在期待著什麼。
後背因為趕路浸透了汗水，在夜風吹拂下有些發冷。國慶才過，天氣就迅速地變冷起來。
孟良“呸”地吐了一口唾沫在樹根上，罵道：“這才十月，怎麼就這麼冷！”
邊說邊腳步加快，空廓的道路上聽不見一絲聲響。
這種大馬路最大的缺點就是聽不見自己的腳步聲。孟良這樣解釋道。
但不止腳步聲，連一直跟在身後的行李箱的咯咯聲也聽不到了。
孟良停了下來，手心裏全是汗。
又試探著走了兩步，還是聽不見行李箱的聲音，但手裏的觸感分明告訴他行李箱一直在他身後。
“撞鬼了？”孟良的喉結上下滾動著，嘴唇有些發烏。
“不能回頭！”孟良心裏默念著平日裏看來的不知真假的防鬼準則。雖然絕大多數都不記得了，但頭肩三點火什麼的還是知道的。
孟良渾身僵硬地站在那裏，冰冷的夜風撫摸著他的身體，像是毒蛇在上下遊動。
孟良目光遊離，不經意間看到麵前的行道樹一動也不動，像是一具雕塑。
夜風愈發冰冷，愈發肆意。
行道樹還是如雕塑般，連一片葉子都不曾搖晃。
無論什麼東西，快顯出形來啊！孟良內心在狂叫著：出來啊！
在地獄裏煎熬了幾分鍾後，孟良終於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折磨，抓起行李箱向著前方狂奔起來。
但纏繞在身上的毒蛇絲毫不受影響，在脖子邊、袖口裏、後背上鑽上鑽下，每一次滑動都像是妖怪冰冷的舌頭溫柔地舔|舐。
“呼呼呼”，孟良力竭地停了下來，大口喘息著。
“哈哈哈”
“嗬嗬嗬”
劇烈的喘息聲漸漸削弱，以至於無有。
孟良驚恐地聽著自己無聲的喘息，尖叫起來。
但，尖叫也沒有。
一片寂靜。
孟良又開始狂奔，想要逃離這片沉寂。
在無聲的世界裏沉默地逃亡。
他終於跑不動了，也度過了先前的慌亂。孟良不知道現在是在哪裏，但清楚自己肯定遇上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於是一步步地退到牆角，將行李箱當作擋風牆，自己縮成一團躲在後麵，靜待天明。手機早就沒有信號了，孟良對此一點也不意外。他隻希望等到天亮可以遇到路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