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鬼(3)(1 / 3)

“你在說什麼笑話吧?……你是因為事到如今,都無法趁夜色逃走,想回藩裏又回不去才不得不做這個工程的吧。再者說,百姓們哪怕滿腹牢騷也還是來勞動,並不是因為怕你,而是怕主上發怒。說得更清楚點,大家不想受磔刑[1]也不想被絞死,所以淚水隻能往肚裏流,飯都吃不上的年代也不敢造反,萬般無奈來到工地上勞動的。”

“你閉嘴!在這個工程裏,我才是統領三軍的將軍!你們對我要絕對服從,不服從命令的家夥別來了!”

“哦,那你看看誰想來!”安太郎撂下這句話就跑,眼睛紅腫地回頭一探,“我反正不會來了,你的工程撐不過九月初一的,給我記好了!”

注釋:

[1] 磔刑:日本的刑罰之一。江戶時代是將罪犯釘在刑柱上,再用長槍插其腹部的左右側致死的刑罰。(譯注)

十二

自從安太郎離開之後,工地上的人數明顯減少了。

就連來上工的百姓也說:“十川村和它鄰村的人,一個都沒來嗎?”他們也有所動搖了。

看來是安太郎從中作梗,暗地裏傳閱書信,工人數量逐日減少。到了夜晚,天空紅紅的,各個村莊人心惶惶。

當然,應對人員遞減的問題,五所川原代官所[1]和棟方與右衛門的開墾役所聯手進行處置也是理所應當,何況就算大水池工程延遲竣工,地方官也不會麵露喜色。

“就是安太郎搗的鬼啊,真是沒度量的家夥!”

看到父親這麼念叨,阿珠覺得自己仿佛沒有棲身之地了。

但是,與右衛門曾經說過,哪怕工地上隻剩一個人,也要在冬天前完成最後的工程。

上工人數也減少到之前的十分之一,但不可思議的是,其中有一屯[2]的人數從來就沒變動過,非但如此,他們一直孜孜不倦地勞動到天黑之後。

“看來在無知的百姓中間,也還是有幾個人體諒我的艱辛啊……”他感歎道,然後前去向那屯人道謝。這時天色已暗,那屯人剛勞動完,正在看不見星光、漆黑的河邊洗著手腳上的泥。

“哎呀?”

與右衛門看到其中有個穿著僧衣的男人,覺得奇怪,就去探看此人的臉。雖然體型和膚色完全變了,但他的確是十幾年前在碇關的山林裏分別的福原主水,一副落魄的樣子。

“啊……哦……福原主水……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你總算是發現了啊。”主水笑著說,“我去年也來的……今年又來了……不過,本來是想等到你的這個工程大功告成之後再報上名來的。”

“那,你來,是為我的事業出一份力嘍?”

“倒也不全是為了幫你……”說完,主水沉默片刻,晃了晃自己僧衣的衣袖說,“我是修行之人。在此地勞動也是修行嘛。”

“感激不盡。”

“棟方,你可不要氣餒哦!”

“來,到我小屋坐坐。”

“不去了。等到這津輕平原上,有風吹拂青苗田的時候再去吧……我再說一遍,你不要氣餒……當年你在碇關放我走,就是因為你氣餒了。我原本不值得你救,而想必主上為那事也為難過你。千萬氣餒不得哦!”

主水提起人字草鞋,不知道回到何處,消失在夜色中。

與右衛門目送著他的背影說:“原來……是福原主水在一邊勞動、一邊勸說周圍的百姓們,所以現在留下來的人們都毫無怨言地努力勞動啊……福原主水,真是太感謝你了!”

仿佛福原主水站在麵前一樣,與右衛門淚影婆娑地鞠了一躬。

注釋:

[1] 代官所:江戶時代管理幕府直轄地的機構。(譯注)

[2] 屯:同一種職業或朋友聚集而成的集團,或所在的地方。(譯注)

十三

暴風雨來勢洶洶,九月初一也陡然而至。

大風幾乎快將小屋屋頂的那塊石頭給掀翻了。

之前說要等看到青苗田再來小屋做客的福原主水,仿佛要把門敲破了似地邊敲邊喊:“棟方!棟方!快來啊!大事不好了!”

與右衛門和阿珠頂著傾盆大雨,連忙趕到山腳。

好像是有人趁暴風雨肆虐之機動了什麼手腳。位於工程難點、岩木川上遊的石牆坍塌了,接著還造成了山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