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尾聲(1 / 2)

“瓊瑪,樓下有人想要見你。”瑪梯尼壓低聲音說道。這十天裏,他們總是在不經意之間采用這樣的音調,仿佛隻有通過這種緩慢的語調和言談舉止才能表達出他們內心的悲痛。

瓊瑪的袖子高高卷起,腰上係著布圍裙,她站在桌邊,包裝好一盒盒的彈藥,準備分發到各地。一大早,她就站在這兒工作,這會兒已經是陽光燦爛的下午了,她的麵龐由於疲憊而顯得分外憔悴。

“是個男的嗎?西薩爾?他想要幹什麼?”“我不清楚,親愛的,他不肯告訴我。他說一定要親自和你談談。”“那好吧。”她解開圍裙,放下卷起的袖子,“我看我必須去見他,可是,他很有可能隻是一個密探。”“總之,我會在旁邊的房間,隨叫隨到。不過,等你把他打發走了,你最好趕快去休息一下,你今天一直站著,太辛苦了。”“噢,沒關係!我還得接著工作。”她走下樓梯,瑪梯尼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麵。這幾天她看上去似乎老了十幾歲,頭上的白發原本隻是細細的幾綹,現在都已經變成了寬寬的幾道。大多數時候,她都低垂著眼瞼。即便她偶然抬起頭,那眼神深處的恐懼也會使瑪梯尼不禁打個冷戰。

在小客廳裏,一個略顯笨拙的人雙腳並攏站在屋子的中央。聽到她進來時,他抬起頭,表情有些怯懦。從他的身形和神情來看,她確信他是一名瑞士士兵。他身著一件不合身的樸素襯衣,顯然這件衣服不是他自己的。他不住地四處張望,仿佛擔心被什麼人發覺。

“您會說德語嗎?”他操著濃重的蘇黎世口音。

“會一點兒,我聽說你想見我。”“您就是波拉夫人嗎?我給您捎來了一封信。”“一封……信嗎?”她開始哆嗦起來,不得不用一隻手支在桌上以穩住自己。

“我是那邊的一名看守。”他指向窗外山上的城堡,“這是上星期被槍決的那個人托我帶來的。他在被槍決的前一天夜裏寫了這封信,我承諾過他,一定會把它親自交給您。”

瓊瑪低下頭。他終究還是寫了這封信。“之所以過了這麼久才帶來這封信,”那名士兵繼續說道,“是因為他叮囑我不可以把它交給任何人,除了您之外。但是我脫不開身-他們老是盯著我,最後我借了這套衣服才得以趕過來。”

他將手伸進襯衣,在胸前摸索了一會兒,終於摸出一張又髒又皺的小紙條。他局促不安地站著,然後抬起一隻手摸摸後腦勺。

“您不會對別人提及這件事情吧。”他怯懦地說,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我真的是冒著生命危險到這兒來的。”

“我當然什麼也不會說,不過,請你等一下-”就在他轉身準備離去之時,她叫住了他,然後伸手去掏皮夾。他連忙向後退,似乎有些惱怒。“我不要您的錢,”他不客氣地說,“我這麼做是為了他-因為他請求我幫忙,他對我那麼好-上帝會保佑我的!”他的聲音變得哽咽,瓊瑪不由得抬起頭來。他正用髒兮兮的袖子擦拭眼角的淚水。“我們不得不開槍,”他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我和夥伴們沒有辦法,服從命令是軍人的職責。起初我們假裝沒有瞄準,胡亂開槍,結果卻被要求重新來過。他忍不住嘲諷我們,說我們是一支蹩腳的行刑隊-但是,他一直對我很好……”

屋子變得無比寂靜。片刻之後,他筆直地站起來,笨拙地敬了一個軍禮,便離去了。

瓊瑪的手裏緊緊攥著那張紙,她呆呆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坐到敞開的窗戶邊上開始讀那封信。信是用鉛筆寫的,裏麵密密麻麻,甚至還有幾處的字跡難以辨認。可是開頭的幾個字卻再清晰不過,那是用英文寫的:

親愛的瓊

信上的字忽然間變得模糊不清了。她再一次失去他了-又失去他了!一看到這個曾經那麼熟悉的小名,失去親人的痛楚再次席卷而來,吞噬著她。

她茫然地伸出雙手,似乎那些堆積在他身上的泥土同樣沉重地堆積在她的心上。接著她將信紙重新拾起,繼續往下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