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航行得雖然不慢,但是眼前除了海水就是天空,視覺疲勞之後,相對的錯覺慢慢襲來,讓人感覺在浩翰的大洋中就象是幾隻螞蟥在跳動。
對於葉挽,反正目的地是未知的,他有足夠的耐心呆在船上,努力尋找各種機會接近海賊們,為營救小張蔓創造機會。“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隻要能接受,哪兒都可以呆下來。
或許因為得到陸玄卿照顧的緣故,作為新人,出現在海賊的叢林裏,居然沒有遭遇什麼難堪。隻可惜內宅難進,兄妹分開後,葉挽隻得獨自領受與賊同舞的刺激。
他終日與海賊吃睡在一起,過著海上漂泊的生活,有一種與張府生活完全不同的,由極精致到極粗糙的感覺。雖然張府淪落,但是婢仆並未散盡,靠著親戚接擠和東拚西湊,還混得下去,這是原大學士府諸人眼裏的“糊混”,可不是這群髒稀稀的海盜眼中的“廝混”。前者無論是在質量,還是在數量上,都要好上許多。
這些海賊們,整天談論女人,用最汙穢的語言來描述和意淫,有的或沒有的各種豔遇;也熱衷於談論爭鬥,喜歡用最誇張的表情來演示及誇耀所謂的勝利。
海賊們口中這樣淫蕩、這樣混蛋、這樣暴力的生活,究竟刺不刺激?會不會就像抽了粉?一試之後會上癮嗎?剛開始葉挽是這樣地驚奇和佩服。
慢慢地,他又發現海賊們談理想,都選擇了最冷淡的口氣,就好象隻當它是一碗薄水蛋湯。至於家事,幾乎沒人說。這是一群漂泊的可憐蟲!估計十有八九還都是單身漢吧?不像他葉挽心裏還有個張家、還有月嫻在等著他。
葉挽雖然心裏鄙夷,卻態度謙卑地生活在海賊堆裏。沒必要拍胸吹噓,自己先前的人生也並不怎麼華麗。
看海賊們的工作與生活,也是頂頂有風格的。在船隊航行途中,有人將魚餌釣鉤甩到船尾,饑餓難耐的大魚看到有一團團肉在動在動,忍不住撲向前一口吞了去,然後就像戀愛季節裏的單相思一樣心痛。
釣上了、就釣上了吧,懶惰的海賊們難得勤快去收拾這些魚,他們好長時間才檢查一次,將釣住的魚拉上船,給魚釣補餌後複甩回海中。看一看其他釣線有無魚餌脫落或被偷食掉,被上餌料。周邊的海賊船若是釣了好魚,往往靠過來將魚扔到主艦上,夥房會燉了給林公子及其內眷打牙祭。
除侍候林伯紀的人外,這船上悉數是精壯彪悍的中青年男子,攜帶著武器,定時在甲板上操練。訓練內容據說是那位林公子定的,大多是刀術、陣形或體能什麼的。林公子偶爾會站在旁邊看一會兒,然後默聲不吭又轉回主艙,長時間不出來。
海賊們都知道那裏是個粉紅色的誘人的世界,但無人敢逾越雷池一步。
難道海賊們真就這麼規矩?不是的,海賊嘛,人品能好到哪個份上!葉挽多次看到大小頭目隨意拿走下屬的物品,就象林伯紀拿走綠玉杖一樣,表現得非常自然!再然後以大淩小、以強淩弱的事每天都在發生,拳頭在這裏很有發言權。
周圍人野蠻的形象、匪氣的作派,讓葉挽很不自在!畢竟從良民到海賊,畢竟中間隔著十萬八千裏。還好有陸玄卿背地打過招呼,沒有哪個不開眼的來惹他,不然……
葉挽頭枕著雙手,仰躺在甲板上,一個個人影在眼前晃過。
高氏、小重輝、小重潤、張敬修、張簡修、王氏、張強、張盛、趙太夫人、王夫人……
以前,獨生子一枚,有家庭但無家族觀念,有擔當但無家族責任感,經常感覺好孤單。
而淪落晚明,認了趙太夫人以下的眾長輩後,心中竟對異世的家庭、家族有了很強的責任感。感情上越是如此,越想把小張蔓保護好,但是力量太小了,太弱了,連安生都難,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