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朗回比內裏飯店才三天,就重新感覺到渾身無力,好像舊病複發,十分讓人擔心。愛麗絲已經束手無策,求他趕快另外找份工作,說家裏的一切開銷可以由她一個人來負責。弗洛朗的出現,斯裏普金好像很不高興,甚至提出給弗洛朗無息貸款,讓他把這個位置騰出來,幫助他“內循環”,這是原話。弗洛朗憤然拒絕,前合夥人的態度讓他不敢相信。
“他是不是怕我?他真的以為我發瘋了?或者,所有讓他回想起當初合作的一切,他都感到難受?”
弗洛朗沒有把飯店轉讓給斯裏普金的事告訴父親,但父親總有許多合理的建議:
“開始的時候慢慢來,孩子……你母親生你花了九個月呢!我們還喂了你許多燕麥玉米粥,別夢想哪天早上一起來你就強壯如牛了,就像別指望清潔工送你一條好領帶一樣。”
我想,如果清潔工送我一條領帶,我就用來上吊了。弗洛朗心想。
晚上,他在飯店裏打半工時,腦袋裏就傷心地想著這類事。他雙肘支著櫃台,溫順地等待下一個顧客來臨,強迫自己移動僵硬的四肢,言不由衷地跟對方說話。斯裏普金又要去赴約了,弗洛朗回店之後,他經常這樣。
“啊,該死,我又感到了抑鬱,”弗洛朗歎息道,“好像蒙特利爾的空氣有毒似的。”
“你在這裏幹什麼,愛彌爾先生?”比科打開後院的門,說,“別動那輛車。要是讓我們的朋友斯裏普金看見,他非打你屁股不可!”
愛彌爾先生的回答應該不是很禮貌,因為廚師氣得“砰”的一聲關上門,回去翻炒他的菜去了。
“這討厭的孩子,”他嘀咕道,“欠抽!”
愛彌爾先生卻若無其事地在繼續玩斯裏普金的汽車,結果,兩個後輪早上神秘地癟了。他拿著一把小刀,使出吃奶的力氣,想撬開手套箱的蓋子,舌尖都吐了出來。
來了三個客人,在櫃台前坐下,兩個要咖啡,第三個叉著腰,盯著弗洛朗:
“有燉豬蹄嗎?”
“有。”
“有哪個嗎……叫什麼來著?”
弗洛朗點點頭。
“今晚,我家裏要來六個白人神父,從肯尼亞來,他們想入鄉隨俗。給我做五公斤。我的出租車在門口等,計價器在嘀嗒響。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弗洛朗示意吉塞爾到櫃台來替代他,自己跑到廚房裏。
“他腦子有病?”比科發牢騷說,“那些替人洗禮的家夥怎麼能吃這麼多?他們吃完,我就不用吃了!”
弗洛朗正忙著往容器裏裝東西,後門“砰”的一聲被推開,狠狠地撞到牆上,愛彌爾先生的尖叫差點把他的耳膜刺破:
“嗨,弗洛朗!看我找到了什麼?”
弗洛朗扭過頭,驚叫一聲。這小頑童自豪得像隻公雞,手指頭轉著一把手槍,正往前走來。廚師撲過去,一把奪下他的槍:
“大吵大鬧,到處破壞,酗酒,現在還玩武器!槍裏有子彈的!天哪,你這個壞雜種是怎麼生出來的!”
弗洛朗走上前去,氣得臉都發抖了。
“哪裏拿的?”
“斯裏普金的汽車裏。”愛彌爾先生帶著哭腔。
“燉豬蹄來了嗎?”那個顧客在櫃台前喊,“你們是不是想讓我的出租車在馬路上紮根啊?”
弗洛朗一腳踢開廚房的門,馬上消失在裏麵,然後拿出三大盆燉豬蹄放在櫃台上。
“十五元,”他不高興地掃了那個顧客一眼,“如果你覺得別的飯店更好,趕快去!”
那個顧客付了錢,出去時重重地關上門,震得牆上的漆都掉了,露出了像是聖心教堂的圖案,大家都驚呆了。
愛彌爾先生被比科訓斥得嚎啕大哭,弗洛朗抓住他的肩膀:
“小壞蛋,跟我走,槍從哪裏拿的放回哪裏去。”
“出什麼事了?”吉塞爾從半掩的門中探進頭來。
“走走走,姑娘,”廚師慈祥地微笑著,“需要的時候我會叫你。”
弗洛朗和愛彌爾先生來到院子裏,向汽車走去。
手槍……他為什麼把手槍放在汽車裏?弗洛朗心想。
愛彌爾先生指了指還沒關上的手套箱:
“我就是從這裏拿的。”他淚水汪汪的。
“箱子是開的?”
“是的,本來就這樣。”他乖乖地說。
“你肯定嗎?”這麼說,那個笨蛋很不小心。弗洛朗想。“好了,”他責怪地看了孩子一眼,“把槍放回原處就得了。你這樣莽撞會打死人的,知道嗎?還有,誰允許你爬進這輛車的?嗯?”
愛彌爾先生打開手套箱,把手槍放了回去,手抽出來時,一個東西跌到他腳下。他伸長脖子,撿起一支裝滿膠囊的藥管,遞給弗洛朗,弗洛朗接過來,習慣性地掃了一眼藥管上的說明文,驚訝地喘不過來。
“有兩支。”愛彌爾先生說。
他在亂七八糟的手套箱裏翻了一下,找出第二支,遞給弗洛朗。這一支,差不多已經空了。弗洛朗一言不發地離開汽車,來到廚房,後麵跟著愛彌爾先生。
“唉,瞧你們那副垂頭喪氣的樣子!”比科看到他們進來,大聲地說,“發現了屍體還是什麼了?”
弗洛朗把藥管遞給他。
“裏麵是什麼?”廚師說,“膠囊。早上,睡前。‘埃戈納·拉塔布……’拉塔布拉瓦斯基!”
他驚訝地看著弗洛朗。
“天哪!”他嘀咕道,“這事真怪。”
“是很怪,” 弗洛朗問愛彌爾先生,“你早就知道手套箱裏有這些膠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