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貪吃的廚師是難以想象的(否則我們又怎敢吃他做的菜),同樣,一個不酷愛讀小說的小說家也是難以想象的。但對小說家來說,他還不僅僅是喜歡讀小說,而總是想把他喜歡讀的那種小說寫出來。他一邊讀著大作家或小作家的書,一邊試著以自己的方式重新創造,然後希望讓別人也來體驗。這是很令人享受的幸福時光。所以,是作家身上的那個讀者在引導著作家,讓作家滿足他的欲望。但作家不要隨隨便便地滿足他。千萬不要!舒舒服服地坐在他身上的那個讀者太苛刻了,甚至可以說無情。作家如果滿足於模仿自己所喜愛的作者,那是無法讓這個讀者滿足的。否則,光是模仿甚至抄襲,作家豈不太容易當了?讀者等待作家拿出一本全新的、獨特的、從來沒有見過的作品。
這是給作家指路的兩顆星星:閱讀的快樂(它要求尊重傳統)和獨創的快樂(它要求蔑視傳統)。要同時跟隨這兩顆星星並不容易!
《街貓》是我的第二部小說。我從1974年開始寫,那時,我還是個年輕人,寫著玩,甚至還有點幼稚,沒有明確的職業規劃。我絕對想不到寫作將來會成為我的職業!我花了七年時間來起草和修改這部小說。為什麼要花這麼多時間呢?三個原因:我當時在一家電視台工作,隻能用業餘時間來從事寫作;我以前是、現在還是一個無情的完美主義者(對自己無情也對別人無情);最後,我的小說,像你們所看到的那樣,親愛的讀者,厚達幾百頁。
在工作中,我受剛剛向你們所講述的這些動機的驅使。但很快又增加了一個動機,即描述我所生活的地方,我所處的時代,把它們記錄在一本大大的本子上,不管是悲劇還是喜劇。這一切都通過我所熟悉的都市裏的人物、各社會階層、事件和不同程度的語言來表現。其實,正如你們當中的大多數人都會發現的那樣,城市生活是豐富多變的,那麼多人的命運交織在一起,在巨大的嘈雜和融合中相碰撞!我試圖以自己的綿薄之力來複製這超豐富的永恒生活。巴洛克的繪畫與建築就喜歡這種極端,盡管它離我們這個時代已很遙遠,但我卻覺得自己的趣味和氣質與之頗為相近。
《街貓》企圖描述20世紀最後25年北美一個法語大城市蒙特利爾的生活。蒙特利爾是魁北克的大都會,也是一個色彩斑斕的城市,多民族色彩越來越濃,其城市中心,十字路口,讓人精神緊張,眼花繚亂,我們的市民就在那裏扮演著自己的角色。我並非出生在蒙特利爾,但我從21歲開始就生活在那裏,隨著歲月的流逝,我成了地地道道的蒙特利爾人。我是魁北克人,也是世界公民,這是我的存在方式。我選取蒙特利爾作為小說的主框架,這並不是偶然的。
當時,我還以為,隻要使勁地寫,也許能把整個地區寫進一本書中。這太幼稚了!親愛的讀者,寬容地給我一笑吧!現在,我知道了,一輩子和十幾本二十幾本書都不足以全部反映它。我們這些作家,隻能給這豐富多變的生活一道蒼白的反光。
《街貓》於1981年出版時,誰都沒想到(包括我自己)它會在魁北克和法語國家(法國、比利時、瑞士、法語非洲等等)流行,然後通過英譯本在整個加拿大和美國取得巨大的成功,之後又被譯成了18種其他外文(羅馬語、希伯來語、西班牙語、瑞典語等)。1985年,這部小說被電影人讓·博丹搬上了銀幕,後來又拍成了電視劇。,
《街貓》(及以後各書)的成功使我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寫作當中,無論在哪個國家,這都是一種罕見的令人羨慕的幸運,我每天早上醒來都帶著感激之情享受著這一特權。
現在,我十分自豪地看到我的小說遠涉重洋,抵達彼岸,前往世界上最大的國家之一。親愛的讀者,歡迎你們來到《街貓》的讀者當中,並悄悄地希望,你們能從中得到樂趣。
伊夫·博歇曼
2013年8月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