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男袍的柳婧來到閔府門口,說是要見洛陽顧郎,本來還以為會被門子攔上一攔,哪知道她剛報出自己名號,那門子便恭敬地笑道:“原來是柳家郎君來了?顧家郎君早就有吩咐了。請,請。”說罷,恭敬地領著她,朝著北邊一院落走去。
閔府布置得非常精妙,這般初春時節,江南之地很多樹還不曾長出樹葉,可這裏卻鬱鬱蔥蔥,這閔府竟是花大價錢移植了一些四季常青的樹木,種了滿園。
柳婧一路走來,不時可以看到美貌的婢女在園中穿梭,看到柳婧走來,這些婢女三五成群,有的竊笑,有的則是悄悄地指指點點。來到北邊那個最美麗的院落外時,她聽到一婢女壓著聲音叫道:“快看快看,那裏來了一個俊美的小郎呢。”“啊,真是好俊,可不比顧家郎君差呢。”“可惜是個布衣。”“布衣又怎樣?你看他眉目清雅,舉止昂昂,定然非池中之物。”在這個“少艾慕少年,不惜金縷衣”的時代,年少俊美的儒生,還是很吃香的。
麵對著婢女們的指指點點,柳婧眉目微斂,不一會兒,她便在門子的帶領下進了院落。
幾個婢女迎了上來,與一路上的婢女不同,她們看到柳婧時神色不動,隻是恭敬地說道:“可是陽河柳郎?”
“正是。”
“顧家郎君有請。”提到顧家郎君時,這幾個美麗的婢女臉蛋紅紅的,看來她們不是不喜愛美少年,而是心有所屬。
幾女領著柳婧來到一個書房前,一女朝裏麵說了一句後,柳婧聽到那顧郎優美如琴樂的聲音從裏麵低沉地傳來:“讓他進來。”
“柳家郎君,請。”
“多謝。”柳婧略點了點頭,提步踏入台階,吱呀一聲,推開廂房的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書房。
路上見到的那俊美高雅的顧郎,現在剛剛沐浴過,正披散著濕淋淋的墨發,外麵套著一件暗紅色的外袍,站在幾案前奮筆疾書。烏黑的濕發貼在他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再配上那暗紅的外袍,越發襯出這人風姿高雅不染世俗煙塵。
他把一行字寫完,把毛筆放在一側,抬起卷帛吹幹上麵的墨,含笑欣賞了一會兒後,慢慢放下。然後,他抬頭看向柳婧。
對上安靜地坐在榻上,眉目微斂,似是神遊方外的柳婧,他挑了挑眉,微笑道:“柳兄前來找我,卻不知為了何事?”
柳婧回過頭來。
射入房中的明明暗暗的光線下,她的眸子清潤而澄澈,宛如世間最幹淨的天空。對上柳婧的眸光時,顧郎先是一怔,轉眼,他的臉上浮過一抹嘲諷和憎惡。
他是主人,在他的地盤上,不焚香不上酒,便這般站得筆挺地一開口便問柳婧的來意,那態度中的不喜和不善,已是十分清楚了。更何況,他臉上的嘲諷和憎惡如此分明。
柳婧迅速垂下雙眸,輕輕說道:“顧郎可是姓顧名呈,乃顧司馬之次子?”
顧郎那嘲諷的笑容更明顯了,他微笑道:“柳家郎君好眼力!不錯,我就是顧呈。”
果然是他!
柳婧的手顫了一下。把她這個動作收入眼底的顧呈,儀態越發高雅了,“柳家郎君有話何不直說?”
柳婧吸了一口氣,她抬眸看向他,輕輕說道:“我姓柳,陽河縣人氏。”
顧呈打斷她的話,“柳兄莫非忘了,昨日你已介紹過自己。”
柳婧沒有理會他這含諷帶譏的話,徑自說道:“我父名柳行舟。”
此話一出,書房中安靜下來。
一陣極致的寧靜後,顧呈緩緩說道:“所以呢?柳兄何不一次把話說完?”
柳婧抬起頭來,她的唇有點發白。過了一會兒後,她輕輕說道:“家父如今入了獄,我想請顧郎援手相助。”
……
顧呈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他眉目帶煞地問道:“為何?我為何要援這個手?”
柳婧沉默了,就在顧呈有點不耐煩之時,她慢慢說道:“顧郎本是我柳府之婿……難道不該援手?”她精美的臉雖然雪白,這話卻說得恁地清晰有力!
柳婧這話吐出後,顧郎頭一仰放聲大笑起來。他的大笑聲如此響亮,如此嘲諷,隱隱中,甚至透著一種憤怒。這笑聲把外麵的人都震住了,一時之間,四下一靜,隻有他的笑聲向遠處傳去。
好一會兒,顧呈收起笑容。他姿態高雅地走到柳婧對麵坐好,道:“我是柳府之婿?”
柳婧抬眼看向他,隻是一眼,她便迅速地垂下眸,輕而認真地應道:“難道不是?”
顧呈再次放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