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閑從馬車上下來,往後退了兩步,高高仰起頭,才看清楚眼前這座高聳入雲的牌樓上,所書寫的“帷幄縱橫”四個大字。
匾額並非常見的赤木鎏金,卻是古樸的黑底白字。四個字飄逸得猶如遊龍一般,幾乎就要化生飛入雲中而去,丁閑小小的身軀,不由也是重重地驚歎了一歎。
她知道,這便是國師府了。
送她前來的下人恭敬地將她引到牌樓側便躬身告退。
一名黑衣男子早已等候在牌樓內,見了一身淨素白衣的丁閑,抱拳為禮。“丁小姐?”
“丁閑。”
“……閑姑娘,在下沈駿眉,奉家主之命,在此恭候。”
“沈大哥好。”丁閑不卑不亢行了禮。
“請隨我來。”
邁步進去,眼前雲遮霧繞,寬闊的大路筆直而上,後倚盤山。蒼翠蔥蘢間,掩映著一座座氣勢恢宏的殿閣。
丁閑聽說過這座國師府乃是上敕而建,占地六百餘畝。但自小在山間長大的丁閑對六百餘畝究竟有多大,並無概念。直到沈駿眉開口介紹。
“此處乃是前宅,姑娘眼前所見的大殿為南極殿,是為國君祈福占卜所在。稍後我們會經過達官貴人造訪時所用的真武殿,以及貴族女眷暫歇的鬥姆殿。在下奉命將姑娘送至後宅,其間約五六裏路程。閑姑娘是要坐車,還是坐轎?”
丁閑不禁咋舌。恐怕皇宮也不外如此了吧?一個前殿竟要走出去五六裏路程。“我已坐了一日一夜的馬車。步行過去,會否給沈大哥增添麻煩?”
“無妨。”沈駿眉客氣一笑,“這邊請。”
在市井中穿梭顛簸,確已經快要顛散了丁閑的嬌小身軀。
迎路而行,拂麵清風徐徐,令丁閑鬱鬱思念起從前山間的歲月。
那種小小茅屋,溪水清閑,日頭閑適,赤足嬉戲的日子,怕是不會再有了。
“大哥姓沈,不知可是國師一族的青年子弟?”丁閑不願再沉湎思緒之中,便主動打破沉默,與身邊之人攀談。
“姑娘說笑了。我是家主近身護衛之一。我們‘茶營’共四十九人,均是父母雙亡的孤兒,蒙國師豢養,故而從主姓沈。”沈駿眉頗為親切,“閑姑娘今後若是遇到如我一般黑衣,又以茶為名之人,便不會弄錯了。”
“以茶為名,好新鮮。”
“等下到了‘仁山樂水’,便是後宅。在下不便入內,會有一名叫沈扶桑的女使來接引。”
“扶桑……難道前宅是茶營,後宅則有花營?”
沈駿眉挑眉,“姑娘好聰明。”
“過獎。”丁閑收斂心神。“不過隨口一說罷了。”
“後宅亦有和我們身世相同的四十九名花營使女,服侍家主的九房妻女。”
“九房妻女。”丁閑略歎了歎。“真是個大家族。”
“閑姑娘是二老爺的親戚,亦屬沈府姻眷。”
“我哪裏算。”丁閑搖頭歎息,“我與大哥一樣,也是從小父母雙亡。族長說我命格凶煞,刑克六親,要將我沉入河中之時,卻蒙前往祭拜姑姑的姑丈收留。”她凝一凝,“說是姑姑姑丈,其實卻已出了五服,隻是族親而已。當時姑丈帶著凝小姐一同,也是為著凝小姐形影孤獨,便收了我,半為玩伴,半為服侍罷了。”
“是了。”沈駿眉歎了口氣,“凝小姐本是家主第五房天權夫人膝下愛女,因二老爺喪妻喪女之痛,過繼給二老爺家的。想當年她年紀幼小時我還抱過她。如今卻……”
兩人神色俱是一黯。
“凝小姐不過是為奸人所擄。”還是丁閑先掙脫出來。“姑丈臨終時對我說,凝小姐一生命途得天馬會照,每每顛沛流離,但絕不至於夭亡短壽的。”
“二老爺同家主一樣,均是天下星命之神。二老爺既如此說,一定錯不了。”
說話間已然越過重重飛簷之殿。
不遠處山勢一折,隱約入目的竟是一汪不小的蝶形湖泊。湖上有幾隻小舟往來,舟上俏立的女子均著黑衣,佩金飾。丁閑知道,那些想必便是花營的使女們了。
一座並不算太高大,卻精致得叫人歎為觀止的牌樓映入眼簾。
匾額上“仁山樂水”四字,寫得瀟灑俊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