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節莫言小說中的擬聲詞重疊(3 / 3)

(22)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小雅·伐木》)

(23)風雨瀟瀟,雞鳴膠膠。(《鄭風·風雨》)

以《檀香刑》為例,我們來說一下擬聲重疊對作品音樂性的塑造。《檀香刑》中有很多句子猶如戲曲的唱白一樣,很注重音樂性,作者有意地使用了很多韻文,通過大量疊音擬聲詞形成押韻,來加強語言的節奏和韻律。這也是莫言作品中雙音節、四音節擬聲詞比較多的最根本的原因。

《檀香刑》中的擬聲詞常常與對偶、排比等修辭手段相結合,增強修辭效果。對偶是用字數相等、結構相似的語句來表現相關或相對意義的一種修辭方式,對偶與擬聲修辭相結合,能使得語言在句式上齊整、劃一,上下句雙雙表聲,能有效地增強語言的節律性和表現力,如:

(24)隻聽見,槌敲橛子砰砰砰,橛子鑽肉噌噌噌,俺爹喊叫震天聾……

(《檀香刑》)

(25)柝聲“梆梆”,鑼聲“鐺鐺”,三更天了。

(《檀香刑》)

例(24)、例(25)中利用了擬聲字的重疊來形成句子的對偶,“砰砰砰”與“噌噌噌”、“梆梆”與“鐺鐺”不管在形式上還是音響上都形成了整齊對稱。

此外,莫言還用大量擬聲詞獨立成句,像戲曲中的“過門”一樣,起到貫串連接篇與篇、段與段、句與句的作用。這種“過門”式的擬聲句集中體現在作品的第三部分“豹尾”部。“豹尾”與“鳳頭”一樣,采用了第一人稱敘事,分為“趙甲道白”、“眉娘訴說”、“孫丙說戲”、“小甲放歌”、“知縣絕唱”五個部分,每一部分就是戲曲的一折,分別由趙甲、眉娘、孫丙、小甲、知縣錢丁這五個角色一唱到底,而這些“過門”式的擬聲句就像是“唱腔”中斷處的“器樂伴奏”,它與唱詞、主角的性格和感情有著密切的關係,多由貓腔中獨特的貓叫“咪嗚咪嗚”或者它的變體擔任。

篇尾的擬聲句如“曲尾過門”,補充了全篇的情感,使人物的情感在結尾得到最大程度的釋放,收起全篇。如《眉娘訴說》的結尾處:咪嗚咪嗚,咪嗚咪嗚啊,我心悲痛……寫的是眉娘看到囚車上將赴刑場的親爹,心裏無限悲痛,不由得唱出了“貓腔”中淒涼憂傷的貓叫,結束全曲,同時開啟了下一折《孫丙說戲》。《孫丙說戲》的結尾處,孫丙在赴刑場的路上“想到悲處喉嚨癢,高唱貓腔謝鄉黨”,眾鄉親用貓叫應和著孫丙,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孫丙的支持。有了如此多的觀眾,孫丙越唱越有勁,越唱越悲壯,在唱詞的最後一段,“惱惱惱”、“火火火”、“了了了”等詞把孫丙的情緒推上高潮,唱完“要要要,要公道”後孫丙呐喊出了“咪嗚咪嗚咪嗚咪嗚——喵——喵——喵——”,悲壯的情感無限綿長,在天地間回蕩。

段與段、句與句之間的擬聲句與戲曲中的“句間過門”功能相似,調整了語篇的節奏,協調了語篇的韻律,使要表述的事件或者要表達的感情有了層次性,達到了“一唱三歎”的效果。《小甲放歌》主要寫了《檀香刑》實施的過程,施刑一開始,油槌敲擊著橛子,不緊不慢,聲音很輕,孫丙強忍著強烈的痛苦,“過門”是“梆——梆——梆——咪嗚咪嗚——”隨著橛子深入孫丙的身體,他“身上熱氣騰騰,汗水把他的衣裳都濕透了”,就像被“吹起來的豬”一樣,孫丙依然沒有哭喊求饒,他的“喘息比拉犁的黑牛發出的聲音還要大還要粗重”,孫丙就快支撐不住了,趙甲有點“惶惶不安”,小甲“心中也慌了”,氣氛越來越緊張,這時的“過門”換成了“啪——啪——啪——咪嗚……”,終於,小甲用力過猛,橛子傷到孫丙的內髒,他發出了“一聲尖利的嗥叫”,小甲和趙甲在聽到他的尖叫後平靜下來繼續施刑,一寸一寸地把橛子打入孫丙的內髒和脊椎之間,這時“伴奏”變成了“啊——嗚——嗷——呀——咪嗚咪嗚喵——”孫丙像身體裏有一群貓一樣,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終於橛子從他的肩頭冒出來了,貫穿了他的身體,檀香刑最關鍵的部分已經完成,父子兩個“長長地出了口氣”,發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咪嗚……”。在給孫丙施完刑後,小山子被改判為斬首,趙甲熟練地拿起腰刀,“手起刀落,白光閃爍,眨巴眼的工夫,就將真小山子假孫丙的腦袋砍落在殺豬床子下”,以一聲短促的“咪嗚——”收束全曲,樂曲戛然而止。